“……”
“你们怎么都不笑?不好笑吗?”
维持着将右手插入穷胸口姿势的沈小明用左手抹了把脸,重新换上了一副平静的表情。
“这种症状出现多久了?别担心,手术是可以治疗的。”
以青年面貌出现的沈小明单论容貌大概也就能打个六分,比平平无奇略强一点,但胜在表情丰富,眼神灵动,气质独特,无论是以何种姿态出现,总能吸引到周围绝大多数人的目光。
可谓天生的表演家。
“好吧好吧,都不说话是吧,那就还是由我一个人来接着往下说吧。”
“你想说什么?你怎么会变成这样的?”
第一个打破了沉默的人是梼,当然这也并不让人感到意外。
“哎呀,你提了个很有价值的问题呢。事情还要从很久很久以前说起……别动,我的手只要一离开他的身体,他立马就会被抽空所有生命力,谁也别想救得回来。我没在开玩笑。”
说完,沈小明又扭头冲面前的穷笑了笑。
“你也不用太紧张,反过来说,只要我的手还留在你身上,哪怕现在把你脑袋砍下来细细切做臊子,你也绝对不可能死。当然,开口说话或者动动手指也是没问题的,只要小心一点就好。”
“他说的对。”穷接在沈小明之后也开了口,果然让脸色越发难看的梼停了下来。
“首先我得先揭晓一个秘密,相信在座的大家应该都已经发现了,在这里,在这个哪怕我也不知道究竟算不算灵界的奇特区域之中,我们所有人的身上都发生了某种变化,用好听一点的话来说可能叫回归本性,用难听一点的话来说就是被迫露出马脚了。”
“这种反应是从内到外,从身体到心灵的,所以你们也看到了,我不再是一个只有元婴期修为的半巫修士,也不可能再是心慈手软、与人为善的小朋友了。”
这一点哪怕是处于状况外的“高大壮”都发现了,这才是他真正一路上始终保持沉默但不合作态度的根本原因。
因为他认为面前这个家伙现在很危险,甚至是非常危险。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的出生大概跟外面那些小鱼差不多,我的父亲——我指的是名义上的父亲,我的制造者,而不是我生理上的血脉来源,他是一位爱岗敬业,但十分不注意身体的好人。在一次被迫进行的疲劳工作之后,他犯了一个小小的失误,并由此诞生出了我这一个体。”
沈小明这个“故事”讲得比较平淡,听起来一点也不吸引人,而且从他的叙述口吻上看,后面应该还有很长一段。
狍吃完了手头的所有灵丹,又不想继续留在这里饿着肚子听下去,便主动开口暗示道:
“能再给我点吃的吗?饿着肚子不容易集中注意力。”
“可以。”
沈小明微微偏过头,一道有若实质的强大神识如同瀑布般倾泻而出,瞬间从上到下地将狍整个人给浇了个透彻,随后又在原地化作一道无形的牢笼,如琥珀般将他彻底封锁在内。
狍的脸上还残留着不久前的惊恐表情,两瓣似张非张的嘴唇不住地颤抖着,但很明显原因并不仅仅出自他个人,而是有某种看不见的东西正在源源不断地沿着那条缝隙灌入他的身体,因此牵动了他的面部肌肉。
除了龙行雨和478等几个修为较低的人之外,其余众人皆变了脸色,无不为这轻描淡写的一击中透出的可怖实力而感到震惊。
“听说你的肚子是永远填不满的,刚好我长这么大,此前也从来没遇到过精神力耗尽的时候,不如我们现在就来做个测试,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看看是哪一边的‘无限’更多一些?”
“住手!”
梼有心帮狍脱离困境,但又不知道该如何去做。巫族的身体力量极强,但在神识方面的应用完全处于初级阶段,技巧含量顶多也就是金丹水平,肯定无法对抗沈小明这由来不明的怪异手段。
“这可是他主动问我要的,干嘛光对我一个人发火?”
没有人愿意接沈小明的话,包括刚从“琥珀”状态中逃得一命的狍,也自觉地屏住呼吸,老实缩在梼的背后,生怕再被人看不顺眼地关进去一次。
“好吧,大家都不爱听,那我就长话短说了。”
“经历过许多事情之后,我的父亲去世了,我为他报了仇,顺便摧毁了诞生我的那个位面。我本以为自己会跟着世界一同消亡,但是有一位路过的好心人救了我的命,用一个他亲手制作的礼物将我同多元宇宙重新联系在了一起。临走之前,他给我留下来了一个‘启示’,或者说‘预言’。”
说到这里,沈小明重新将目光放回到穷身上。
“他告诉我说,假如我想要抛弃我想抛弃的,取回我想取回的,得到我想得到的,就一定不能假借任何人之手。必须完完全全,纯粹由自己的手来完成这一切,这样最终我所实现的,才会是真正只属于我一个人的愿望。”
有了先前的一番对话,穷很快就领悟了沈小明的意思,甚至还举一反三地将他后面未尽的话也一并问了出来。
“所以说,先生是想提醒我,自己的愿望只能由自己来完成?不管是完成的手段还是最终认定成功的标准?甚至无论我最后选择上中下三策中的哪一个,它都必须是由我自己一个人亲手完成的,绝不可借助他人之力,否则便会留下难以弥补的新缺陷?”
“嗯,所谓因果循环,就是这么个意思。”
只有尽量缩小牵扯的范围,才能避免新因果出现在自己完全无法预料的方向上——这样的说法虽然又玄又空,但以他们几个人目前的表达和理解能力,已经不会再有比这更准确的形容词了。
“既然这样,那么我选上策。”
穷不愧为上古大凶,一旦下定决心,很快就能做出判断,即使是关乎身家性命的大问题,也敢在一两个瞬间内放下自己的赌注。
“还有人要说话吗?梼前辈?不打算为自己的宿敌再最后做点什么吗?”
一片沉默,无动于衷的不仅是梼,甚至就连狍和浑也没有给出任何反应。
“唉,真没意思,这么快就没得玩了。”
沈小明抱怨了一句,当着众人的面把右手又拔了出来。此刻在场诸人全都看见了,在沈小明的右手表面,以及穷的伤口上,全都覆盖了一层薄薄的“黑气”。
……倘若不是亲眼见到黑气没入沈小明的皮肤之下,或许他们还会以为那只是自己一时看错下的某种阴影呢。
“小明哥你演的其实已经很像了,虽然中间转折的地方处理的有点突兀,武力威吓的部分冲击性不够强。最关键的是,这样的桥段之前已经出现过不止一次了,所以才会那么容易就被大家识破了吧。”
“……”
这回轮到沈小明无言以对了。
“算了算了,没得玩那就不玩了。现在我重新把问题再问一遍,你想选哪一条?”
穷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前的伤处,触手处完全感觉不出任何异样,但眼睛却又明明白白地能看见指尖下方有一个手腕粗的黑色空洞……有种微妙的不协调感。
“刚才我已经选择过一次了,上策。”
面对穷不为所动的反应,沈小明一时化身主持人,又开始装模作样地采访了起来。
“能给大家说说你这么选的理由吗?”
“我本以为中策就很适合我,但是后来又一想,既然在此之上还有能被先生你称为上策的答案,想必它也一定会比中策更加令我满意吧?”
面对穷的假意吹捧,沈小明十分镇定地摇了摇手指,以厚脸皮生吃了对方这一波攻势。
“喔,这很难说啊,万一这个上策只是我以为的上策,而不是你以为的上策呢?”
“那也没有关系。”穷摇了摇头,指尖下意识地在胸前的黑洞处摩挲起来。
“就像你刚才所说,死后一了百了,倒也不必再为身前之事烦恼,但从结果上来说,确实是解决得最彻底的一个。”
“你不能死。”旁边的梼忽然开口劝道。
“堂堂白帝部族,威震天下的青阳氏,如今也只余你一人在世,倘若你现在死了,那以后世上便再无青阳氏之名。也无人能替你伸冤,你将永远背负凶兽的罪名,彻底成为过去。这样也没关系吗?”
“你要这么说的话,那是挺不甘心的。”
穷淡淡看了一眼梼,额头的翼状斑纹渐渐消失,衣袍笼罩下的躯体不住蠕动起伏,就这样当场从一个样貌略显奇特的人,变为了一只背生双翼的大老虎。
“但我现在又觉得有点累了。不管青阳氏剩下几个人,我也永远都是他家的‘不才子’,重振族威这么大的担子我肯定是背不起来的。如果说这一切都是天道安排,将最终的选择权交予我手,那它想必也该理解,无论我最后做出什么选择,那都是它自找的。”
穷收起背上的翅膀,眼神平静地往沈小明脚下一趴。
“过去很多时候我都输你一筹,如今总算是能拿一回头名了。”
沈小明也同样点了点头,将手放在背后,脸上现出悲天悯人般的神色。
“你放心,为了保证你第一个到终点,等会我一定逼着梼前辈最后一个起跑。”
黑色的雾气重新回到了沈小明的手上,此刻他的右手正贴在背后靠近尾椎的地方,只消稍稍再往右一侧身,就能将整个手掌伸出臀下缘。
呜——
他这个怪异的姿势很快就有了解释。
一条形如铁尺的黑色长条状未知物体,被沈小明顺着自己的脊椎末端缓缓抽了出来。虽然它看上去好像并不像是能被装在人身体里的玩意,但从它接触到空气时所发生的震颤来看,显然它的物理性质并非看上去那么简单。
“这就是我刚才提到过的礼物,叫做‘黑剑’。”
这种起名方式完全凸显出了制作者的漫不经心,或者说起名废的一面。
……仅仅是因为通体黑色便以黑为名。而让它被归类为“剑”的原因更加简单,因为它在靠近下端四分之一处,两侧各有一段横向的凸起,看起来十分像是粗制滥造的护手剑格——至少当它被单手握住下端时看起来是这样的。
“有关它的具体能力,我想大家应该都没有兴趣再多花时间听我念一段贯口。我只想声明一点,被这把剑杀死的人,并不会真正地死亡,而是会被完整地、分毫不差地、首尾俱全地投入一个新的世界当中。”
沈小明脸上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郑重。
“这是一个完全由你的内心支配,并且绝不会出现任何外力干扰的,属于你一个人的世界。你可以认为这是一场梦,也可以把它当成是能想象得到的所有可能中,恰好最符合你心意的那一种。因为我必须再次向你们强调,这把剑会将你送进一个‘与任何已有世界都完全不同’的新世界里,而且是完完整整地送进去的。”
说到这里,沈小明又十分吃力地将手臂缓缓抬起,以一种好像帕金森病晚期的状态维持在一个要劈不劈的动作上,沉声问道:
“最后问你一次,你真的要选这条路?我顶多还能再举着它一分钟,也就是大约六十息左右的时间,你最好想清楚了再回答。”
“如果我现在反悔,你打算怎么做?”
穷饶有兴趣地试图伸出手,摸向那柄随着沈小明的颤抖不住摇晃着的“黑剑”,但是却被对方猛地一个转身给避开了,期间还差点没拿住掉下来砸到人,得到了两个愤怒且警告的眼神。
“那就中策或者下策,反正选择权永远在你自己手上。”
“好吧,既然你都反复问我这么多次了,那我……”
穷的话尚未说完,身后便伸过来一只手扯着他的翅膀猛地往后一甩,随后又是一个移形换位出现在了沈小明面前。
“选不出来就换人,我来。”
“梼前辈深明大义,可惜我已经答应穷前辈要让你最后一个来了。”
“都一样,反正我们四个都留不下来,一个也别想跑。”
梼此刻的表情并不如往日那般充满戾气,与其说是稳重,倒不如说是从里到外透着一股“从容赴死”的感觉。
“哦,你已经猜到了啊,那我就不客……”
呜!
沈小明似乎是有些脱力,话未说完便见他手腕一折,那柄被他举在头顶已经有一会了的黑剑瞬间落下,在空中带出一道黑色的扇形轨迹。
啵。
由纯粹黑色的未知物质构成,仿佛完全隔绝一切光线的纤细剑身轻轻落在梼的肩上,不见任何反应,梼整个人便已经消失在了当场,只留下一道类似气泡破裂般的轻响。
“下一个是谁?放心,梼前辈会走的非常彻底,不仅是他这个人本身,连同他过往存在的一切痕迹,无论好坏多少,也全都会被视作为‘他’的一部分,一齐吸入到那个世界里去,成为构建新世界的养分。”
从无数纠缠不清的因果之线中挑出指定的一根染黑,让其剥离于原本的“线团”,最后将其头尾相接,形成一个新的回路。
这,就是“黑剑”在此事中的实际作用。
“第二个是我,我想要去一个可以很轻松就吃饱肚子,而且想吃的时候又能自动变饿的世界,可以吗?”
“可以。站过来点,我现在可没法走过去给你来一下。”
浑没有向沈小明提任何要求,但因为他是被狍拽着过来的,所以黑剑落下时,连他也一并给带走了。
“往好处想,穷前辈,倒数第一也是第一。更何况有他们三个的例子在前,你就有更多时间思考该如何构建新世界了。”
“少废话!快点动手,你这小骗子。”
沈小明一边叹气一边再次举起黑剑,这一回他干脆直接就在半空中松开了手,任它直接掉下去“砸”在了穷的脑袋上。
“……真论起来我不知道比你大多少岁呢,你也配叫我一个‘小’字?”
没有了握在“剑柄”上的手来控制方向,将穷送走后的黑剑便直直坠向地面,无声无息地在祭坛表面融出来了一个与其轮廓一般无二的深洞。
“韩真人也想尝试一下吗?如果不想的话,那你现在就该离开这里了。”
化神修士的神识凝练至极,已经触摸到了由虚转实的那道关口,即使没有旁人协助,也是可以自行耗费功力打开灵界通道的。
“好走不送。”
韩师诚也离开之后,祭台上便只剩下了五名被选者,沈小明一队四人,以及不知为何被主神挑选来当了临时工的陆潜云。
“你那把剑不要了?”说的那么厉害,原来是个一次性道具吗?
“当然要了,我这不是等着别人给我把它送回来吗?”
又过了一会,整个祭台忽然开始剧烈摇晃起来,与此同时构筑这片球形空间的“息壤”也在急速向内收缩,几个呼吸间便将原本千丈高的太空基地,缩成了半径不到十米的二层小楼。
“还不出来?再不出来我就直接把这里削掉一块了啊,你就等着下个轮回再完成你的计划吧。”
一个容貌清丽,身材玲珑有致的黄衣女修忽然凭空出现在五人对面,把正在走神的龙行雨给吓了一跳。
“苏师姐?原来是你啊。”
苏梦的表情看起来还是一如既往地清冷孤傲,但是那双眼睛里却失去了往日的专注和清澈,多了几分警惕和怨恨。
“怎么?不是你让我出来的吗?”现在又装不认识了?
“是啊,可我只知道应该会有这么一个人,并不知道你的具体身份。刚才那句话其实也只是诈你一下而已,以我现在掌握的力量,还不足以催动黑剑做出那么大的动作。除非是要跟你同归于尽。”
“你!”
苏梦的表情扭曲了一瞬间,但还是被她生生压住,一双眼睛恶狠狠地扫向了站在沈小明旁边的龙行雨等人,嘴上也不客气地威胁道:
“你到底想干什么?那个玩意只能吓唬得了我,可不一定能保下你同伴的命!”
“不做什么,就是想请您出来见一面,顺便为我做个证,证明我接下来要说的话都是真的,一点都没骗人。”
沈小明伸直胳膊探进洞中往外一捞,当即便将黑剑握在手中给提了出来。
“……什么?”
“首先是关于灵界和妖元界的真相,”沈小明不理苏梦的反应,自顾自地开始往下说道:“连同天元界在内,这三个世界本为一体,数万年前某些被称为域外魔怪的势力由位面外侧入侵,当时的上古巫族为了抵抗它们,便想了一个办法将世界暂时分离,在相对较为荒芜的灵界迎战这些怪物,以此来保证天元和妖元两界的环境不受太大破坏。”
说到这里,空气中又出现了一个短暂的沉默,直到一声惊叫响起,打破了这份安静。
“……啊!你拍我干什么?”
龙行雨见所有人都看向了自己,连忙又将火力引向真正的罪魁祸首。
“抱歉,是我刚才太紧张了。请继续。”
陆潜云表情镇定地道了个歉,仿佛他刚才确实是一时失手,才会“不经意”地打在龙行雨的屁股上一样。
“嗯,刚才我说到哪儿来着?哦对,是说巫族迎战域外魔怪的事来的。”
沈小明一拍额头,又开始继续讲故事。
“或许是因为这场战役耗时过久,又或者是因为半途中还有第三方势力插手,总而言之,这群一腔热血保卫家乡的巫族,最开始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弄出了多大的一个麻烦。”
“直到他们发现自己忽然回不去原来的世界了。”
“根据我从梼前辈他们口中问出的情况,结合我个人的推测,这种‘只进不出’的情况应当不是在某个瞬间迅速转变而成的,而是以一段相当长的时间为过度,逐步完成了这种封锁的。”
“从万年后的记载上来看,上古巫族仿佛是‘一瞬间’就‘齐齐消失在了这个世上’,但是现实一点来讲,假如真有那么一种力量能瞬间把遍布整个大陆上的巫族全部送走,那么以幸存下来的‘记录者们’的水平,是绝对不可能观测到这个过程的。”
“所以说,合理的解释应该是,巫族各部之间因为平时很少联络,最开始并没有人意识到失踪的问题。直到随着时间推移,失踪的人越来越多,这才引起了剩下的人注意,并且导致了某次将他们一网打尽的事件发生。您说我猜的对吗?苏师姐?”
“哼!勉强算是吧。”
这种模棱两可的回答,很显然是害怕在交谈中泄露更多信息,不过沈小明本也没指望再从对方口中打听出来更多,所以只是点了点头,就打算继续展开第二个问题。
但这时478却又开口提问道:
“如果说上古巫族被一网打尽了的话,那为什么又会有四凶被流放,之后又镇压于天元大□□方的事情发生呢?”
就像古往今来的许多语言类表演那样,一个成功的演出过程中,总是需要有人不断地配合主演,将流程推入下一个阶段,不是搭档就是观众。哪怕是讲故事,也得有人在下面不停地追问“下面呢?”这样才好推动气氛,引出第二段故事来。
“别人卖给你的破绽就不叫破绽,应该叫陷阱才对。所以梼前辈他们四个也不是什么漏网之鱼,而是被人故意留了下来,作为有朝一日可以再次启动这个什么通天之门的后手,一把毫不知情的钥匙而存在的。”
沈小明低头看了一眼脚下那个被缩小了许多倍后,仍然显得十分整齐,仿佛刚才也连带着被缩放了一番的残缺法阵,伸出脚尖在被黑剑“吞噬”的某一划处碾了碾,笑道:
“接下来可就真的是我的个人猜测了。”
“这位幕后黑手,为了方便,我决定暂时称他为‘田先生’。田先生在当时很可能与巫族各部的首领达成过某种协议,虽然分离三界一事可能确实是由巫族操作,但是这里面的策划安排,也绝少不了田先生的参与。三界分离之后,域外魔怪被暂时阻挡在了灵界之中,然而巫族接下来又不知哪里得罪了田先生,让他对自己的合作伙伴生出了杀心。所以田先生想出了一个很有意思的妙招,决定将域外魔怪和巫族一起埋葬在灵界之中。”
说到这里,沈小明顿了顿,试图借机观察一下苏梦的脸色,好判断自己接下来该往哪个方向编。
可惜对方不愧是潜伏已久,甚至还在穷这个上古巫族后裔之上的更高级单位,不但没能让他看出些什么东西来,反倒还差点把沈小明给带到了错误的路上去。
“咳咳……那什么,这个战术执行的很成功,灵界的很大一部分面积被直接变成了隔绝灵力的‘荒地’,而得罪田先生的巫族也因此消失,并将他们过去所占据的资源全都让了出来,供更得田先生欢心的两界修士们使用。”
“然而好景不长,对于一些拥有永恒生命的存在而言,一万年其实也算不得多长时间。在三界分离后的几千年中,田先生发现了一个很麻烦的大问题,那就是原本应当同出一源的两界,竟然不知为何走上了完全不一样的道路,并且还隐隐出现了妖元界吸收天元界灵气的现象。”
说到这里,龙行雨忽然“啊”的一声,一脸兴奋地接道:
“我知道了!一定是因为灵界被隔离之后所引起的不平衡,对吧?”
稍微学过一点几何学的人就该知道,比起一根线上两头拉扯,三角形才是更为稳定的结构。
沈小明又瞟了一眼苏梦,意有所指地赞同道:
“我也是这么想的。因为这实在是一个再浅显不过的问题,也不知道当初田先生为何就会犯下如此致命的错误,以至于才过了这么点时间,在还无法确定域外魔怪是否已经放弃这个位面之前,他便被迫要重新启动灵界和天元界之间的连接,免得到时候天元界被妖元界活活抽干,彻底成为灵界第二。”
“小明哥你要这么说的话,那田先生其实也不算什么坏人啊,虽然他坑了巫族,但他也会为天元界的亿万生灵着想啊。”
让龙行雨没想到的是,自己这句貌似随口一说的话,竟然还引来了对面苏梦的强力反击。
“你懂什么!他是怕天元界的灵根彻底断绝之后,以后就只能从妖元界一个地方挑人吃,平白要少很多祭品享用罢了!”
“你说什么?祭品?”
见话头已经被打开,苏梦索性也不继续藏着掖着了。反正这个空间是灵界之中的一处特殊地点,不仅能消除一切无法得到本人认可的伪装,同时也可以隔绝一切来自外部的窥测。
“没错!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这句话你总听说过吧?在天道的眼中,我们这些生灵无论修为高低,寿数长短,全都是他养在自己肚子里的预备贡品,是等着长成之后给他吃的血食!”
沈小明接在苏梦之后道:
“所谓长成的标准,就是达到渡劫期顶峰,能够引发天劫的程度。当个体的力量已经超出这个世界所允许的上限之后,他就会被整个世界所排斥,然后沿着某个通道脱离出去,进入另一个新的世界。”
……原本应该是如此的。
“狗屁新世界,明明都是被这家伙给吃了!我亲眼看到的!”
似乎是因为过去压抑得太久了,所以一旦反弹起来,甚至能将原本万人景仰的高冷女神,在短短数息之间毫无破绽地变为一个混迹街头的女泼皮。
“苏师姐见过田先生?既然如此不忿,为何还要替他做事?”
“呸!你以为老娘乐意的吗?不然呢?直接拒绝,然后被一雷劈死?”
“呃……”龙行雨这时又插进了两人的对话当中,一脸疑惑地问道:
“既然都是高高在上的天道了,不至于如此小心眼吧?不是说以万物为刍狗吗?那不就该是没有感情只讲规矩的机……傀儡人吗?”
“那是以前!刚才他不是都说了吗?因为三界分离的缘故,天道已经不完整了!它不再是过去那个老老实实待在山洞里,只会等人来拜见他的石头神像了,他要亲自下凡,做一个随心所欲,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在世神仙!”
沈小明完全能想象得到这种恐惧。
也难怪苏梦会将原本泼辣的本性压制得如此厉害,以至于在外人眼中得出了与本人性格完全相反的评价。
太难了,被迫常年守住一个天大秘密的痛苦,只有亲自尝试过的人才能知道。
“还是说回重点吧。”
沈小明将话题重新从讨伐“田先生”一事上拉了回来。
“梼前辈四人被田先生留下来作为后手,目的是为了留住与灵界之间的最后一丝联系,免得脱离得太干净,到时候直接找不回来了。而在这四人中,有着强烈执念,性格上又易受人挑唆的穷前辈,便成了他选择的最佳突破口。”
之后就是穷化身为国师,在白民国,乃至整个妖元界所展开的一系列计划了。
有了苏梦提供的“祭品”相关信息,龙行雨和478等人也能猜到对方会这么做的原因,无外乎是为了满足田先生的需求,以便于更好地集中力量,用在之后的灵界一事当中。
“嗯?既然这样的话,那小明哥你之前搞出来的那个紫灵丹,岂不是相当于误打误撞抢夺了田先生的一部分……食物?可我看你现在也过得好好的啊,一点都不像是被人针对的样子。”
“没有吗?你再仔细想想,我刚才可是忍痛挥泪斩了自己的义父,以及三位干叔叔呢。”
“……”
“而且你又怎么知道,这位苏师姐,她就不是田先生专门派来,要赶在通天之门大开的瞬间,将我一举击杀当场的黄雀呢?”
“……我真没看出来。”龙行雨诚实地摇了摇头,又扭头从陆潜云那里得到了一个赞同的眼神。
“怎么看都像是她被你的一系列动作给逼了出来,不仅自曝身份,而且还当众对雇主破口大骂,只为求得你的信任,好逃得一命来的吧?”
察觉到龙行雨的同情目光,苏梦一时不知道是该选择忍着羞耻点头承认,还是为了面子稍微冒点风险,开口再替自己辩解一二。
“不管过去怎么样,”沈小明最后一锤定音道:
“我们现在都已经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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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的一点字就算是补8号的部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