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乐帝 四月二十七 大理寺狱
不知过了多久,天柏再次从昏沉的黑暗中逐渐醒来,身子微微一动就拽动了那些嵌进他身体的铁链。
此时的天柏,曾经的三皇子竟然用四根两指宽的铁链穿过肌骨,将他牢牢的锁在一个竖立的木板上,唯有足见可以轻轻的触碰到地面而已。
天柏闭着眼睛,稍微移动了一下足见,让自己脚下能有个借力的地方,刚吐了口气一抹摇曳的火光便隔着单薄的眼皮刺痛了他的眼瞳。
天柏有些艰难的动了动眼皮,反复数次后才将双眼睁开。他的眼皮上的血液有些已经凝固成了血痂,如今想要睁开眼睛有些费劲。
稍微适应了会儿火把刺眼的光芒后天柏才看清眼前的几个人。
他面前正站着一位老者,老者身着明光铠,甲胄峥嵘,大马金刀的坐在天柏的面前,而老者的身后则站着一个面容冷峻的年轻人。
天柏就着火光看清那老者的面容后便笑了起来:“这不是……金吾上将军,赵熠和赵大人吗,怎么今日有空来见我这个死囚了?”
看着天柏因为扯动嘴角触及伤口而笑的呲牙咧嘴的模样,赵熠和身边的赵夜华却是神情不耐的冷喝出口:“天柏!你最好弄清楚自己身份,你现在可不是三皇子了,只是一个等着被杖毙的死囚!不想吃苦头就少给我嬉皮笑脸的!”
“所以呢?”天柏嗤笑一声:“既然如此不耐,何不现在就一剑斩了我?”
天柏抻着脖子向前近了一寸,带动铁链哗啦作响。
他神情轻蔑而讥讽的看着赵夜华:“怎么,不敢吗?还是说……果然是贱民下的崽,骨子里见着我这样的皇亲就觉得怕了?”
赵夜华登时面色大变,一只手下意识便将腰间的剑给拔出来!
赵夜华会如此愤怒天柏当然是知道,他也是故意如此。
赵夜华并非赵熠和正妻所生,这一点无论哪个朝臣都是知道的,赵夜华的生母是个最低下的贱民,也时常被许多朝臣或年轻的士族子弟当作笑谈,只是没一个敢像天柏这般当面说出来,并且是挑衅的说出来。
毕竟赵夜华的生母,是赵熠和当年随明乐帝出征时负伤,在一个不知名的小村落认识的村姑,或者说救命恩人。
甚至赵夜华都是在那座村落长到了五岁,才被赵熠和接了回来,不过这么多年赵熠和从来豆浆赵夜华视如己出,从不因他的生母而对他有所区别对待,反而因为愧疚对赵夜华比其他的几个儿子都要更加宠爱一些。
可即便是这样,在这满街都是皇亲,举目便是国戚的乾元城里,赵夜华还是对自己身体内那另一半的血液充满的自卑感。
因而无人敢对他说此等无礼,乃至挑衅的话语!
只见一道铁光闪过,赵夜华手中长剑眨眼间便来到的天柏的脖颈前,而天柏躲都不躲,甚至还抬起了头,让自己的脖颈靠的更加近了些。
可在下一个瞬间又是一道铁光闪过,砰的一声,却是赵夜华手中的长剑在千钧一发的时刻被赵熠和打了下来!
“混账!跟你说了多少次不要这么莽撞,你什么时候才能听?!皇上说五月初一处刑,你敢先动手吗?!”赵熠和愤怒一耳光甩在赵夜华的脸上,这才踹了口气重新坐回了椅子。
“天柏殿下何必故意激怒夜华这孩子呢,他经验尚且有些不足,做事还有些冲动易怒。”赵熠和看着眼前那张遍布血污的年轻面孔,沉声说道。
眼见计划没成功,天柏只能在心中叹了口气,随即便小心的移了移身子,令伤口不会因为拉扯而显得那么疼。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谁让这么久以来,我能看到的除了那些胆小如鼠的狱卒和大理寺的刑官外,就只有您二位呢了?”
这时赵夜华也已经回过了神,也知道自己其实是被天柏利用了,因而面色很有些羞愧。他捡起了被赵熠和打落的长剑,缓步走回了赵熠和的身后沉默矗立。
赵熠和叹了口气:“殿下,想必您也知道我等前来到底是为何了吧?您的日子不远了,或许我等还能让您在这几天里过的舒服一些,对不对?”
“知道知道。”天柏笑眯眯的:“不就是想问我愿不愿当初到底将关内道的集合地定在哪里,九华……又在哪里,对不对?”
赵熠和点了点头:“殿下是聪明人,应当知道懿昭容身死乃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事,而九华那些人实则与殿下并不无太大关系,殿下与他们说穿了也不过是一个互相利用的关系罢了。
如今九华的义子刘三都已经投靠了朝廷,将九华的大半家财举手奉上这才逃了一死,殿下又何必如此固执呢?”
天柏侧了侧头:“你说的倒也是这个理,我与九华的确不过是互相利用的关系。他用我以获利,我用他以获胜,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只是我还是不明白,既然连九华的那位义子都已经投靠了你们,你们又为何对小小一个九华穷追不舍呢?”
赵熠和沉默了片刻,思考着该怎么回答。
毕竟,他总不能直接说,要九华命的,其实是占星阁桑的那一位吧?
半响,赵熠和才开口吐出了四个字:“夜长梦多。”
听到这四个字天柏便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好一个夜长梦多!若是九华听到你这金吾上将军如此形容他,他指不定要乐成个什么模样!”
听着天柏的笑,赵熠和也不阻他,那双苍老的眼瞳中仿佛生满了顽固的荆棘,就那么一动不动的盯着天柏,直到天柏的笑声停歇。
“怎样?殿下考虑的如何了?殿下应该知晓,哪怕殿下不说,九华还是逃不脱的……
如今殿下的日子也近了,不如就说了吧,也能让剩下的日子好过些。”
天柏侧了侧头,似乎是认真的想了想:“赵大人说的还真是很有道理,我要不好好考虑,似乎当真不太好?”
见着天柏这副样子,赵熠和叹了口气缓缓起身:“罢了,既然殿下不愿,老朽也不强求了……”
天柏挑了挑眉:“怎么,大人不再试试了吗?说不定我一个心动,就答应了。”
赵熠和转身离去,再次叹了口气:“殿下这般举世无双的人,又怎会因为这点不堪入目的小利让步呢?老朽来此本就不报希望,只是抱着姑且一试的想法罢了。”
说着,赵熠和向赵夜华微微点头:“走吧,不要多做耽搁了。”
“是,父亲。”赵夜华快步跟了上去,临出牢门前,回身冷眼看了天柏一眼,天柏都能从赵夜华眼瞳的清晰的看到那几乎沸腾起来的杀意。
火光再次远去了,天柏再次缓缓闭上了眼睛,好几日滴水不进的胃在尖叫着,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握着把尖刀在里面搅动,痛的他身体都在抽搐、痉挛。
根据这段时间被那些刑官严刑拷打时得到的消息,当初在关内道明乐帝的确是布下了天罗地网追捕离去的懿昭容等人。
明乐帝几乎成功了。
那些刑官在他面前讥笑而嘲讽的说明乐帝派出了一支千人骑的玄甲兵,又从各地抽调了大批府兵前往,懿昭容一行人的行程刚过半就被截住了。
虽然一路上都有各地的游侠豪勇相助,但那支数百人的队伍包括懿昭容在内,还是被截了大半下来,仅有寥寥数人从玄甲兵的包围里跑了出去,其中自然有之前赵熠和所找的九华。
那些只言片语里,天柏得知,懿家大部分亲族的下场都不怎么样,玄甲兵得到的命令是格杀勿论,根本就没管那支队伍里的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懿昭容被活捉,被随行的太监就地送上了一杯鸠酒赐死,尸身也被那些玄甲兵送了回来。
人死灯灭,明乐帝没有对懿昭容的尸身做什么车裂泄愤,他只是让人将懿昭容随意葬在了乾元城外的一处乱葬岗里,连皇陵都没让进。
那些刑官说这话的时候一直在观察天柏的神色,他们渴望从天柏的眼中看到悲伤,看到绝望,最希望看到的是恐惧与崩溃。
但他们什么都没看到。
天柏的瞳仁就似最深沉的黑夜,所有的情绪都藏在其中,半点都没有表露出来。这让那些刑官很是失望,毕竟能肆意折磨一个皇子的机会可不算多,他们极想听到天柏的尖叫与绝望来作为无趣生活的调味。
天柏闭眼恢复着精神,在这座大理寺狱里这样的机会并不多,可能再过半个时辰那些刑官又会回来,这次也可能再带几个新的帮手,也可能带些新的‘观众’。
想知道九华下落的可远不止赵熠和,那些皇子,那些大臣,那些富有权势的士族,他们都想知道那个拥有大批隐秘商路,那个带着南朝大半钱银的男人到底去了哪里。
天柏的生死掌握在皇帝的手中,而他们想做的,就是如肮脏的猎狗秃鹫一样,在狮王享用自己的猎物前,多咬上几口。
要知道,天柏身上的这些伤痕,可不只是那些刑官留下的,有时候那些端坐在旁的观众在急躁之下也会亲自下场。
啪嗒、啪嗒、啪嗒。
脚步声又响起了,天柏睁开了眼睛,抬眼瞟了一眼刑房大门,然后便又将眼皮垂下。
或许是那些刑官又回来了,这次的脚步声多了一些,或许是他们又带来了一些观众?
要知道,这些刑官可是已经将他当作了一件可供贩卖的盈利品,想要进来这里当观众可是要付大钱的。
至少一位刑官在像他炫耀的时候就曾说过,当这里的‘观众’白银三千是最少的。
而白银三千,在乾元城都能买上一座不错的宅子,这些刑官一年的俸禄也不过二百上下。
正想着,吱呀一声,牢房的门开了,两名狞笑着的刑官带着几个人走了进来。
天柏抬眼看了看,然后便低下了头。
其中一名刑官朝那几人抬了抬下巴,“这就是你们那位三皇子殿下了,说吧,想问什么,本大人可以帮帮你们的忙。”
其中一名年轻人看了看天柏,听了那刑官的话就笑了起来:“好说好说,都是些小事,不会让大人难做的。”
“不打紧不打紧。”那刑官无所谓道:“来找这位‘殿下’可不是一两位了,各位随便问什么都行,也没什么难做不难做的。
当然,想亲自去‘问’也行,不过注意不能下手太重,到时候这‘殿下’上路的时候,皇上他老人家可是要看的。若是不成人形……说不着皇帝他老人家一个心情不好,哥几个都得人头落地。”
“是是是,我们知道的。”那年轻人连连点头,笑眯眯的就要从口袋掏钱,“劳烦几位大人如此辛苦了,我们特意备下了礼物想送与各位大人。”
“嘿,这么客气干什么,都是收人钱财的事。”那刑官一听这话就忍不住笑了起来,连连摆手表示不用,可眼睛却已经盯着那年轻人正在翻钱袋的手了。
这时刑官心里还在可惜,这排着队有人来送钱的日子可是不多了,再过个四五日这棵摇钱树就要被押往府门杖毙,到时候他们又会便变回惹人嫌恶,还不讨好的黑狱刑官。
还是趁机都捞几笔吧,有了这些日子赚的银钱,他也能过上一把大富大贵,那些士族老爷才过的起的日子。
刑官心里正想着,却忽然发觉那年轻人从腰间掏出来的钱袋子似乎有些不对。
这刑房平日只有点上火把烛台才能勉强看得清,如今火把摇曳,在模糊的火光下刑官一时间也看不清那年轻人拿出来的到底是什么。
仔细看了看, 那刑官才看清楚,那年轻人掏出来的与其说是钱袋,不如说是一柄被锦布包着的刀柄。
刀柄?!
刑官登时脸色大变,伸手就准备抽腰间的长刀,一声劫狱已经呼之欲出,然后就永远的哽在了喉头,被一把刀跟斩了个粉碎。
就这么短短一瞬,那年轻人刚把刀柄拿出来,他身旁的一高一矮的两人便已将那两名刑官一刀封喉,随后托着他们的身体轻轻的放在了地上。
天柏这时才抬起了头,呼出了一口长气。
“想不到能在这儿看到你,张朝阳。”
那年轻人赶忙蹲下来开始搜两名刑官身上的钥匙,而高的那人则上前两步,满脸的愧色:“属下,属下来迟了,望殿下赎罪!”
“得了,撑到这时候见到你,已经是万幸,别的都别说了,我们先想办法离开这里吧。”
天柏叹了口气,这时那年轻人也从刑官身上搜到了钥匙,走到旁边将那些锁扣一个个的解下,将天柏从木板上放了下来。
张朝阳仔细查看了天柏的伤势片刻,发现那些锁链根本就是嵌在他的肌骨里,只靠钥匙根本就没用,此时只能强行将那些锁链打开才行。
张朝阳咬了咬牙:“殿下,属下等会可能会用点力,还望殿下莫怪!”
“无妨,我知道的!”天柏神色漠然,向张朝阳点了点头。
张朝阳深吸一口气,双手便抓住了嵌进天柏肩头的粗糙锁链圆环,随后手背青筋暴起,竟是硬生生的将那圆环给拉开了一寸!
虽然张朝阳已极其小心,但那股施加的力道还是牵动了天柏的伤口,令天柏忍不住闷哼一声。
刚拉开一侧肩头的铁环,听到天柏的闷哼张朝阳立刻便停了下来:“殿下,还撑得住吗?”
天柏咬着牙:“继续!”
“好!”张朝阳便又抓起天柏另一侧肩膀的铁环,如此反复,将两处铁环皆尽解下。
就在张朝阳准备将天柏扶的时候,天柏淡漠的开口:“我走不了,那些刑官早已将我的手脚筋尽数挑断,只是做的极隐蔽,不容易看出来而已。”
张朝阳登时面色大变,他急忙低头看向天柏的手腕及裸露的脚腕处。
果然,就如天柏所说的那样,他遍布伤痕的手臂与脚踝处都有一道极浅,不易察觉的伤痕。
看到那伤痕张朝阳的面色就变得惨白,他曾经是金吾卫,对这大理寺黑狱的一些手段也算有所了解,这是为了防止犯人逃跑,但犯人身份又较为尊贵时使用的一种手段。
用一种极细极薄的刮骨刀,沿着皮肤的纹路切进去,避开人的骨头与血管,只将足经割断,然后再小心的抽出来。这样伤口只要过个三五日便会愈合,肌肤上也看不出什么疤痕,但犯人却就此瘫痪了。
这些都是只有掌刑多年,对人体极为了解的刑官才能做到的事。但对天柏动手的刑官看来技艺不精,或者说根本就没太在乎,动作都很粗暴,因而才留下了疤痕被张朝阳看到。
张朝阳嘴唇蠕动着,直愣愣的看着那疤痕,然后又看向天柏的脸,似乎想说些什么。
天柏看了看他,叹了口气,“没必要如此,你并没有来晚,这事儿我进黑狱的第二天他们就动手了,无需自责。你们能进这黑狱已经是难如登天了,现今之计,只能麻烦你找个人背我出去了。”
张朝阳深深吸了一口气,眼神坚定起来:“殿下稍候片刻,属下这就背殿下出去!刘三已经在大理寺外将人手都准备好了,等我们出去了便会立即上马出城,自有人会为我们断后的!”
天柏点了点头,张朝阳便小心的从身上撕了一块布下来,将天柏小心的绑在了身后,将天柏的手足都固定好后,便怒喝一声:“走!”
此时的大理寺狱外,原本值守的刑官与狱卒已悄无声息的换了些生面孔,那些人穿着刚换好的官府,眼神冷厉的守卫在大理寺狱,等着张朝阳带着天柏出来。
张朝阳进大理寺时带的可不仅仅是这么数人,他花了近十日才堪堪在乾元城埋伏了近百人。如果从乾元城各处,老人、乞丐、商贾、杂耍艺人、卖唱的女子、说书的先生,这些人不约而同的放下手中的活计,拜别刚结交的好友,向黑狱走来。
就在这些人抵达黑狱,在周围埋伏好的时刻,张朝阳背着天柏从黑狱中冲了出来。
他手中的长刀还染着血,方才跟在他身边那年轻人的一条手臂更是被齐肘斩断,而另一个矮一些的人已经消失不见,想来应当是永远被留在了黑狱里面。
张朝阳刚出黑狱便有一名守在门口的刑官牵了一匹枣红马过来,张朝阳毫不犹豫的带着天柏翻身上马,策马便朝着乾元城的大门奔去!
就在张朝阳策马而去的片刻后,从各个街巷中亦有数个骑马的男女与张朝阳汇合,将张朝阳拱卫在中间一同向乾元城的城门而去。
寂静的夜被突如其来的喧嚣打破了,浓烟与火光在城内升起,不过半柱香不到的时间,便有府兵与大批羽林卫向大理寺狱而来!
数百骑在乾元城的街道上驰骋,烟火也在这一刻被升起,提醒全城戒严,关闭城门。
张朝阳一行人的速度虽快,但还是没有那些从乾元城各处赶来的羽林卫快,很快一行人便被数十骑的羽林卫追在了身后!
没有任何人出声,队伍的其中三人沉默的调转马头,抽出长剑向那些羽林卫冲去。同一时刻,从各个街巷中,或是艺人打扮,或是行商打扮的人冲了出来,拿着各式各样的武器前去阻拦那些骑兵。
天柏回头深深的望了那些人一眼,在乾元城内为他们断后的意思便是在赴死,这些人没一个有活下来的可能,只是在用生命阻止那些羽林卫的脚步慢上一些。
众人的行动已经极快,但羽林卫的速度也极快,一行人的队伍飞快的减少着,每每有羽林卫要追上队伍便有人沉默的调转马头离去,配合那些隐藏在街巷中的暗兵毫不犹豫的赴向生命的终点。
惨叫声、哀嚎声、冰凉的剑刃撕裂切割肉体的声音,那些声音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每一种声音都清晰的传进了天柏的耳朵里。
天柏缓缓闭上了眼睛,死死的咬紧牙唇。
此刻他的手筋足筋皆被挑断,连想要握拳都办不到,唯一能做的,就是将这些声音都牢牢记住,死死的铭刻在脑子里、灵魂里、记忆力。
人越来越少了,从街巷中阻击追兵的人也越来越少了,天柏甚至看到从一处巷子冲出来阻拦羽林卫的,只有两个人,一个须发皆白看似已是一位耄耋老者,一位墨发雪肤,分明是年方二十,桃李年华的少女。
老者双手倒持一把近五尺长的苗刀,那少女则持着两柄近身扑杀的短刃,两人竟就这么迎着羽林卫震耳欲聋的马蹄声扑了上去!
天柏回首望去时,他看到了飞扬的鲜血与尘土,看到了老者拼死砍断的马蹄,看到少女带着满身的剑戟飞身扑进一名羽林卫的怀里,将两把短刃刺进羽林卫甲胄的缝隙之中。
然后就此再无声息,便连尸身被践踏成泥。
这一老一少两人的确为天柏他们争取到了时间,大约小半柱香左右。
这时间不多,甚至少到可笑,羽林卫想要追上他们用生命换取的这段路程或许都用不了多久,但他们却依然用生命争取到了。
因为此刻张朝阳背着天柏距离城门已经仅隔一线,城门现在已经大开,打开城门的是一位蒙着面的人,他周身浴血,周身尽是狰狞可怖的伤痕,他是用一条手臂和身体强行卡住绞索开的城门。
而在平日里,若是想开城门,怎么也得至少三个城卫兵一同用力才能推的动那巨大的绞索将城门开启。
只见张朝阳一行人策马自城门呼啸而过,那开门的蒙面人便笑了起来,随后便用剩下那只完好的手握紧了长刀,对着自己被卡进绞索里的臂膀挥刀砍去!
噗嗤一声,鲜血喷涌了出来,巨大的齿轮再次开始转动,蒙面人的手臂转眼间便消失在了齿轮之中,化作了一摊血水,而他则单手握着刀,迎向了羽林卫的惊怒高喝与漫天飞来的箭雨。
出了城,张朝阳稍稍回头看了看,那人果然没有失信,他打开了城门,又独自一人关上了城门,就如他初见张朝阳时所说的那样,什么都不会,但就是天生力气大,吃的多。
张朝阳咬碎铁牙扭过了头,不再去看城门,此时还不是安全的时候,仅仅是关上城门还当不了那些擅骑善射的追兵!
再往前二十里的地方还有人手接应,到时候张朝阳还需要日夜不休的不断换马,尽早赶到关内道去,如此才有可能摆脱那些追兵,才能有一刻安宁。
但出乎张朝阳意料之外的时,城门分明已经关上了,但那些羽林卫来的超乎寻常的快,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张朝阳便又听见身后传来了如雷的马蹄声。
而这次去阻拦的人,则成了那位与张朝阳一同进入黑狱营救天柏的年轻人。
此时那年轻人断掉的一侧手臂还在渗着血,那血甚至从他的断臂处留下来,润湿了他的大半衣衫。
之前在大理寺狱的时候,那处断臂的伤口年轻人是直接用狱中烧红的烙铁封住了血管,然后从衣服上扯了些布草草包扎的,经过这么长时间的颠簸和运动,伤口早已再次撕裂,但这年轻人竟一路都没吭过声。
只见他对天柏展颜一笑:“难得见到了殿下真颜,可惜看来这就得说再见了,本来还想着能听殿下跟我说说怎么整治那些该死的商贾呢。”
张朝阳沉默着没敢出声,天柏看着他,刚想说什么却见那年轻人已经长笑一声,猛地从马背上抽出刀,将缰绳塞进了口里,调转马头便去了。
而这时,张朝阳也猛地抽动马鞭,“驾!”两道不同的身影便朝着各自相反的方向奔去。
张朝阳干涸的眼眶中含着烟,泪水润湿了干涸的血迹,带血的泪珠滴在天柏的脸上,如一颗滚烫的熔岩,灸的天柏想要痛呼出声。
就这么全速奔驰了大约盏茶的时间,张朝阳便背扶着天柏偏离了大路,来到了乾元城外的一处林子里。
刚一进林,张朝阳便嘶声高呼起来:“商文,换马!”
紧接着,张朝阳的前方便有一书生打扮的年轻人牵着一匹黑马走了出来,张朝阳连招呼都来不及打便小心的将背上布绳解开,将天柏先行放在了地上。
然后先行上马,在那书生的帮助下再将天柏给绑在了身上,朝那书生点了点头,便再次策马前行了,前后也不过花了半刻钟的时间。
而就在张朝阳带着天柏走后,叫商文的书生便向左右摆了摆手,林子中便有大批劲装打扮的人走了出来,将一根根绊马绳被进了土里,一根根拿出来硬木刺做成了路障。
做完这一切后,远方也响起了阵阵马蹄声,做好陷阱的众人便又身手矫健的上了树,从身上取下劲弩与弓箭,屏息等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