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税监宦官
    严棠利表面的神色虽然风轻云淡，可内心却是被吓得心惊肉跳，手中的毛笔也拿不稳，溅出了几滴墨水，染黑了案牍上那块彰显官位的牙牌，仿佛是有什么寓意。
    “没想到这小子居然查到了这个地步……”严棠利内心不禁闪过几道讶然。
    但严棠利毕竟当官多年，沉稳精明，一时的惊慌失措并未干扰他的应对，他放下毛笔，皱着眉头反问道，“林大人，你不是去通知范家补税了吗？怎么反而查起了去年的事情了？”
    “实不相瞒，我是查到了去年的税款才对曹家的事情上心，严大人你只管回答我便是。”
    “这样啊……”严棠利叹了口气，“说起这件事，其实也跟税监使的课税新政有关，他们说曹家府邸地下留有金矿银矿，便强行课税，我也是没有办法，只好替曹家摆平了这件事。”
    “可我查过去年的课税记录，曹家平白无故度缴了十万两的矿税，严大人真的有帮曹家摆平这件事吗？”林时恭追问道，“其次，范条说当初买卖府邸是跟你进行的交易，也就是说钱到了你的手上，如果你有钱还给曹家还好说，可如果你将钱私吞，且让曹家缴税，这未免就有失道德了吧？”
    林时恭这么一问，严棠利的心顿时提到了喉咙眼，额头也逐渐凝出冷汗。
    林时恭见状也得知了答案，但为了不威胁到严棠利，林时恭转口讪笑道，“不过我想，严大人如此清廉英明，为国为民，应该不会做这种事情吧？”
    “哈哈哈……当然的，我身为知县，就该为县民着想，绝对不会做徇私枉法的事情，只不过曹家府邸这事跟税监使有些关系，我一时半会也有点说不清，不妨等午后税监使来到了，再一起深究此事，你觉得如何？”严棠利只好使出缓兵之计。
    林时恭考虑半晌，他也不好强行追问，便答应了严棠利的提议。
    林时恭离开县衙后，严棠利左右眼皮连连跳动，内心颇感不安，他立马修书一封，交给心腹亲信，吩咐道，“务必将这封信交给汤公公，越快越好。”
    “可是汤公公不是正在赶来的路上吗？”
    “我知道，我的意思是，要在汤公公到来之前，将信交到他手上，要记得，让他阅后即焚。”严棠利吩咐完，眸中闪过一道阴险的目光。
    巧合的是，林时恭出了县衙过后，也是颇感不安，他立马来到一个僻静的地方，修书一封，找来郭鹏，让他策马狂奔将信送到济南府。
    林时恭清楚他的权力范围有限，同时也知道发生于武城县的这起税款失窃案牵扯太多势力，完全可以用波谲云诡来形容，为了不被打压，林时恭只好借助上级的力量。
    午后未时，恶名远扬的税监使，终于到达了武城县。
    这名税监使名为汤肇廷，朝廷宦官，也就是俗话说的太监，隶属明朝二十四衙门十二监的御用监，权高御史，位比巡抚，再加上是皇帝亲自授予的权力，汤肇廷完全可以凌驾于山东官场之上。
    这么一来，汤肇廷的到来，完全是在调查税款失窃案的一众官员头顶压上了一座座巨山。
    本地官员严棠利、王默以及隶属布政使司和府衙的顾成勋、杨左勤都不敢有所怠慢，赶忙将汤肇廷迎进了县衙。
    汤肇廷面如璞玉，头顶高冠，双眸如丹凤，身着飞鱼服，常以下巴仰视他人，一副奢靡而又高傲的模样。
    林时恭跟在后面，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太监，刚要上去打招呼，汤肇廷却将背后的披风直接扔了过来，仿佛将林时恭当作了仆人。
    “消消气，别太在意。”顾成勋和王默立即过来安慰林时恭。
    杨左勤却是直接冷笑道，“这要是我，早就把披风扔地上了，这些宦官在宫里被惯坏了，出来外边还是这样，这种风气简直败坏了官场！”
    虽然杨左勤脾气是暴躁，但他说话的时候声音也不敢提高，唯恐被汤肇廷听到。
    林时恭反倒没有在意汤肇廷的无礼，乖乖地拿着披风便跟了上去。
    刚到县衙议事厅，一坐下，其他官员还座，汤肇廷便直逼主题，“听说武城县这个地方发生了一起税款失窃案，我特地过来循以监察，你们这些人，把税款追回来了吗？”
    “追回来了，我立马叫人运来。”王默立马唯唯诺诺地说着，单手一挥，几个衙役便运来几个箱子，打开一看，里边全是白光锃亮的银子。
    这些银子，全都是武城县四大富户在中午之前临时凑齐补缴的税款，可以说为了应付汤肇廷，顾成勋和杨左勤以及王默都使出了浑身解数，硬生生地说服富户把税款补齐了。
    汤肇廷扫了一眼那些银子，语气淡定地说道，“这里边是多少？”
    “回公公，是八十万两。”王默应道。
    “什么？才八十万两？”汤肇廷不悦道，“你们武城县一年只征收八十万两的税款？”
    这一众官员纷纷满脸迷惑，也不知道汤肇廷怎么说出这种话。
    “公公，税款在未失窃之前，数额多少是你亲自清点的，总共八十万两，我们现在追回了，一分不落，你是觉得哪里不对，或者是忘了，我可以把税款记录给公公查阅一下。”王默强作镇定地说，但实际上他的内心颤动不已，他特别担心会有什么变数。
    “还查阅？你们会不会办事？”汤肇廷冷喝道，“我确实清点过今年的税款，八十万两准确无疑，可你们就真的只给我准备了八十万两？”
    一众官员更加迷惑，也不知道汤肇廷这是在表达什么意思。
    林时恭更是困惑不已，失窃的税款本来就是八十万两，难道汤肇廷要求官员追回的税款，要超过八十万两？
    计算能力狗屁不通也就罢了，这牛嘴不对马屁的话从汤肇廷嘴里说出，竟然振振有词，没有半点违和，这让林时恭不禁对汤肇廷充满了怨意。
    “失窃的税款只有八十万两，现在不是如实在你面前了吗？”林时恭不堪沉默，便问出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