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城,这座东都之城。
曾经是多么的繁华,如今却成了兵家必争之地。
不知道经过多少兵卒的踩踏,墙面上已经留下永远都不可磨灭的痕迹。
白肖的大军,已经在这城下待了三个月了。
尸骨堆积成山,血水汇聚成潭。
这都一点都不夸张,随着天气回暖,到处都弥漫着一股腐臭的味道。
白肖自问,这些年南征北战,什么都见识过。
但如此惨烈的战事,白肖必须要说,他还是第一次见。
而且即使这样,他依然没有得手。
洛阳城,还在杜昂的手里。
他只有羡慕的份,都城不愧是都城,白肖还是低估了这一切。
所以白肖做出了一个决定,暂时放弃对洛阳城的攻伐。
郝蒲:“陛下,不可啊!”
“为什么?”
“如今天下人的目光,都齐聚洛阳城,如果我们放弃了,可不只是丢人这么简单,更是失去了大势。
天下万物,都是顺势而为的。
他们就会投靠杜昂,到那时此消彼长,我们输定了。”
“可要是我们离开之前,杀了杜皎呢?”
郝蒲愣了一下,“这就另当别论了,世人只会当我们是避忌锋芒,可哪有那么容易啊!杜皎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出现在城头之上了。”
“是四十天。”
“陛下,记得真清楚。”
“不是我记得清楚,而是有人对我通风报信,他还跟我说,杜皎明天就会踏上城头,我们一定要把握住这次机会。”
看白肖如此信心满满,郝蒲斗胆问了一句,“陛下,这个人可信吗?”
“当然,他是我还没有发迹前的兄弟。”
“那也只能尽力一试了。”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在战场之上,想杀一员将领是很难的,更别说是杜昂的太子了。
杜昂对杜皎的保护,从来都是面面俱到的。
“这次我有信心。”
当晚白肖就写了一封飞鸽传书,传到了洛阳之内。
兰旻晟接到传书的时候,脑门子一头的冷汗。
他与白肖联系,是因为以前的情谊。
可他却忘了,他自己没有变,可白肖却变了。
白肖现在是帝王,天家无情啊!
为了大局,白肖可以舍弃一切。
哪怕他自己不愿意也要这么做,因为他根本就输不起了。
一旦输了,不止他要死,跟随他的人忠心于他的人都要死。
北方,将血流成河。
这是白肖无论如何都不想看到的。
为此,他必须致兰旻晟于险地。
兰旻晟,拿着白肖传过来的飞鸽传书,双手却不由的再颤抖,“大哥,你竟然让我这么做?”
兰旻晟,真的想把这封传书呈上去。
可他知道,一旦呈上,杜昂也一样不会放过他。
因为,他已经把杜皎的行踪透露了出去。
试问哪个君主,可以放过这样的臣子呢?
不能说一步错步步错,但兰旻晟的确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兰旻晟,只能听命于白肖。
这样白肖赢了,他才会有一线生机,甚至可以飞黄腾达。
这对他来说,是最好的选择。
同时也是,最恰当的选择。
兰旻晟,从小就是一个精打细算的人,现在依然如此。
次日,杜皎如兰旻晟所言,出现在了洛阳的城头之上。
别说四十天没见,他明显是瘦了。
看来这段时间,杜皎没少被杜昂管教啊!
杜皎仿佛恢复了往日的勇武,本来吗?这才是杜皎。
许墨等人冲了上去,为了杀死杜皎,白肖把己方所有的心腹将领都派了上去。
想要有大的回报,就必须要有大的投入。
杜皎此时,还没有意识到危险。
因为许墨等人是冲了上去,但却没有靠近他。
像往日一样,许墨等人只是在简单的扩大战果,以便于己方的将士能顺利的杀到城头。
这样的事情,基本上每天都会发生。
身处其中的人,自然是见怪不怪了。
杜皎不但没有退避,反而主动的靠了上去。
他选择的人就是白跖。
白跖心中暗喜,自己撞大运了。
“杜皎,你竟然敢来找我,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杀你的是白跖。”
“你跟白肖是什么关系?”
“那是我七哥。”
“那你就去死吧!”
白跖和杜皎之间,你来我往,虽处处凶险,但看起来还是很和谐的。
一个是白家子弟,一个是杜家子弟。
真是天生的对头。
白跖身后有人照应,同时杜皎的身后也有人照应。
白跖还是改不了他的脾气,他有点急了。
他并不清楚,白肖会有怎样的后手。
但他知道,杀了杜皎绝对是大功一件,甚至是头功。
白跖硬生生了扑了过去,完全不顾杜皎劈过来的刀锋。
一副同归于尽的架势,杜皎现在可是太子。
他更加的惜命了,如果是原来的他,他可不会顾忌这些,拼命是他原来最擅长的。
可如今不同,杜皎向后撤了一大步。
他不怕弱于下风,反正还能找补回来,他只怕死。
可他刚退了一步,一把刀就刺进了他的后背。
杜皎怎么都不会想到,这个时候会有己方的人害他。
也可以说,是他自己撞上去。
因为持刀的人,从头到尾压根就没有动地方。
杜皎回头,看见了一张非常慌张的面孔。
“世..子,我不是..故意的。”
这话任谁都不会信的好吗?因为持刀之人,这一下子非常狠。
刀尖已经从杜皎的肚皮处露了出来。
“你...”
白跖,可不会放过这样的好机会。
这就是送上门的功劳,他要是抓不住,那真的是白活了。
杜皎受伤危机,所有人都涌了过来。
这下子许墨等人,就能派上用场了。
他在所处的位置上,进行拦截,把守军分割成好几块。
这都是白肖事先安排好了,可以说是细思极恐。
生怕有什么意外,为的就是让杜皎去死。
白跖一旦拼命,连许墨都怕,完全就是不顾一切。
更别说是已经重伤了的杜皎,就算有再多的人保护,也是于事无补的,因为二人离得实在是太近了。
白跖只要伸伸手,就能碰到他。
更别说,他手里还拿着长刀呢?
白跖的刀锋,就这样轻而易举的划过了杜皎的咽喉。
鲜血喷到了脸上,白跖完全没有感觉到恶心,反而是一种庆幸。
庆幸白跖找到了他,要不然这个大功劳就是别人的了。
此时的杜皎,还有那么一点意识。
血液从身体中流逝,身体不断变得冰冷,死亡已经降临在他的身上。
他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如此之快。
他现在可是太子太子,却死在了城头之上,说起来真的是讽刺啊!
回顾以往,他真的有点后悔了。
是他太自大了,杜昂不让他进入战场,他偏要进入战场,结果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自己想死,神仙都难救。
他不怨别人,只怨自己。
他此时只能在心里默念了一句,父亲我真的错了。
当杜皎死去的那一刻开始,白肖退兵。
毫无理由的退兵,而且这次的退兵跟以往不同。
以前的退兵,只是短暂的休整,准备来日再战。
可这次,白肖是真的走了。
完全是急行军,就像是逃离一样。
杜昂还在宫里呢?就得到了杜皎的死讯。
一下子就昏厥了,杜充的死对他来说就是一个很大的打击,而杜皎的死对他来说就是一个灭顶之灾。
杜昂这一倒下,整个宫里都跟着乱了。
关键时刻,还要靠葛洪力挽狂澜。
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封锁四门。
不让那些闲言碎语传出,同时假借杜昂之名传令下去,集结大军暂时不能妄动,同时把杜皎的尸首送进宫。
葛洪,做了一些善后。
才没有让事态继续恶化。
到了晚上,杜昂醒了,“皎儿呢?”
葛洪上前,“在大殿里。”
“带我去看看。”
“陛下还是不要看了,死者已矣。”
“他是我的儿子,更是太子。”
葛洪不是不想让杜昂看,而是怕他接受不了。
如果再昏厥一次,他就真的遮掩不住。
现在很多将领,都已经到大殿之外了。
这些人,可都是要靠杜昂安抚的。
有些事葛洪可以帮忙做,但有些事还得杜昂自己来。
要不然,葛洪就是僭越了。
杜昂一步一步走了出去,白发人送黑发人,这种事杜昂不是第一次经历了。
身经百战的他,可没有那么软弱。
他只是感觉到有些累了,这种累是一种由内而外的虚弱。
丧子的打击,让杜昂一下子感觉自己苍老了很多。
众将看见了杜昂,也就放心了。
杜昂独自一人走进了大殿,没有让任何人跟随,包括葛洪。
杜皎的尸首,已经被经历过了。
还换上了一身冠服,显得非常的尊贵。
脖子上的伤口,也已经被包扎了。
就像是睡着了一样,非常的安详。
“皎儿,为父后悔了。
后悔争夺这天下之位,让自己的儿子,一个又一个的死去,我本以为我是为了你们,其实我只是不服老。
现在你们死了,我这个老头子却活得好好的。
不过你们放心,为父一定会替你们报仇,哪怕放弃现在的所有。”
白肖在动手之前,就已经意识到,杜昂会发疯的。
实在是杜昂一直以来太过稳如泰山了,让白肖觉得自己无计可施。
所以才会出此下策,也实在是事情太过凑巧了。
谁让杜皎的身边,有兰家的人。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
事实证明,白肖把握住了这次机会,杜皎死了,杜昂也想死了。
葛洪一直站在殿外,等待杜昂的传召。
直到了听到了两个字,“进来。”
葛洪才走了进去,“陛下节哀。”
“太子身边的人,一个不留,他们太失职了。”
“陛下,此事好像有些蹊跷?”
“怎么讲?”
“世子的致命伤看似在脖子上,实则不然,据城头上的人说,是我们的人先刺伤了太子,才让白跖有机可趁的。”
“那就给我一查到底,决不姑息。”
“唯。”
葛洪必须要让杜昂振作起来,为此他不惜大开杀戒。
报仇,永远是让人振作的好理由。
总要有事情做,才不会拘泥于过去。
葛洪顺藤摸瓜,很快就查到了兰旻晟的身上。
兰旻晟只是有嫌隙,毕竟刺伤杜皎的人已经死了,死了就代表着死无对证。
但只是有嫌疑,就足够让杜昂把他抓起来了。
就是看在兰尽忠的面子上,也不行。
此时的兰旻晟,已经意识到,白肖已经把他给放弃了。
这是他最想不通的地方,他不明白白肖为什么要走,为什么不顺势攻入洛阳呢?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兰旻晟没有任何靠山,他只能靠自己。
他哆哆嗦嗦走上了大殿,“陛下,我是冤枉的。”
“你喊冤,你知道吗?如果你不是兰尽忠的儿子,你现在就已经死了。
就算刺杀太子的人不是你指使得,你也有管教不严之罪。”
“微臣知罪。”
“这么说你是承认了?”
兰旻晟也是胆识的,否则他当初也不会孤注一掷。
“微臣,认下管教不严之罪。
想必陛下已经知道,我与白肖颇有私交,可没有想到,他在我的身边也安插了人,我真是看错他了。
让太子发生这样的意外,微臣难辞其咎。”
“你到是会推脱呀!”
“陛下,如果微臣真的参与其中,又何必让自己的人去呢?那不是明摆着告诉陛下,事情是我做的吗?
微臣是蠢,但还不想死。”
葛洪在一旁笑道,“你终于说了一句实话了,你不想死,所以你才编了这些借口。
你是被白肖利用了,但这事先你必然是知情的。
因为在你的院落中,发现了一只信鸽。”
“葛大人,有信鸽不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吗?”
“有信鸽不奇怪,但你哪来的北方信鸽啊!这些年你不都是一直待在南方的吗?”
兰旻晟是纨绔出身,自然有些孤陋寡闻了。
他从来不知道鸽子还有南北之分。
他真是百密一疏啊!
“这个微臣并不知情,这些事都是府上的下人做的,葛大人你可以去他们啊!”
“你觉得我没有问过吗?可他们告诉我,这支信鸽是突然出现的,这个你怎么解释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