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听松阁东侧门,沿着一条小径,向北,走不出一里地就是镜湖。这湖因为平静如镜,被皇后娘娘命名为镜湖,名字刻在桥头,还有她的御笔题字。
沿着镜湖岸边小径向东走不多远,就是一座石拱桥,桥头刻着“花月桥”三个字,也是皇后娘娘题的字。
向北过了花月桥,就是一片花圃,向北看有竹林,翠竹遮映着一溜青砖围墙,正东方向开有一座门,进门是一面照壁,绕过去就是一座大气磅礴的园林。
李默的内眷都居住在这,这里的戒备也异常森严。
穆坤等人留在园门外,只有尚铁牛跟随。
李默辨了一下方向,正要去姜鸢的桂花厅,忽然花丛后有人咳嗽了一声。
回头一看,却是文芫领着小翠在散步。
李默道:“这么晚了,你还不睡,准备干吗?”
文芫从小翠手里接过一件衣袍,给李默披上,原来她看晚上天冷,李默穿的又单薄,就寻了一件李默的衣裳给他送去,不料半道上遇上了。
李默道:“还是你知冷知热。”
文芫道:“休要夸我,是你的衣裳恰巧落在了我那。”
见二人有话要说,小翠给尚铁牛使了个眼色,尚铁牛却立着不动,呆呆地望着文芫,文芫的脸顿时红了,侧过了头。小翠瞪了尚铁牛一眼,重重地咳嗽了一声,也不管他同意不同意,扯着胳膊把他拖走了。
李默笑了笑,握着文芫的手,柔声问:“在长安还住的惯吗?”
文芫低眉顺眼地回道:“挺好的,就是访客太多,规矩大,烦人的很。你做的稍有不妥,她们就在背地里笑话你。”
李默道:“休要理她们,现在是大夏国,万象更新,规矩也要立新的。一切以宁州的规矩为准。你是主人,让她们以你的规矩为规矩,怎么反被她们牵着鼻子走呢。这说不过去的。”
文芫道:“你性情刚强,自然能做到,可是一般人想做到就难了,论起文物风流,宁州的确是不如人家呢。你知道她们背后都说我们是什么吗,说我们是边地来的土包子。”
李默道:“竟有这事?为何没人敢当着我的面说?”
文芫道:“人家那是怕你,可心里还是瞧不起你。”
李默道:“自己瞧得起自己就行了,事事都要顾及别人的眼光,我还活不活了。”
文芫咯咯笑道:“我们俩说了一圈轱辘话,又说回来了,你性格刚强,自然能做得到。咱们就不行啦,所以大伙儿都在私下里学规矩呢,咱不光要在武力上压服他们,在文章上也要压过她们。不过,烦文缛礼的太讨厌了,着实烦的不行。”
这件事虽是闺中闲聊,但李默还是留意了,新朝初立,他们这些从宁州寒远之地来长安的人普遍缺乏一种自信,一进长安城就被同化了,什么都跟着前朝学,完全忘了自己。
大梁虽然被推翻了,但他的道统文化却还在,若是新朝在这方面立不起来,也就谈不上是真正的改朝换代。
但李默毕竟是个武人,知识有限,水平不高,知道哪地方有问题,却看不透彻,也说不清楚,内心十分苦恼。
隔日,兵部高等步军学校举行挂牌典礼,邀请他去观礼。
兵部高等讲武堂办了几期后渐渐就变味了,学员贵族化,校风娱乐化,培训效果虚无化,这让宁是勤十分不满,他责令讲武堂停办整改,但兵部报的几个整改方案他都不满意。最后,李默提议解散高等讲武堂,创办步军、马军、水军三个高等学校,培养中低级基础军官,而将高级军官的轮训任务交给五军都督府所辖的军事讲习所。
宁是勤基本同意了李默的建议,只是将水军学校降级下放到地方。
高等步军学校既然是兵部主办,兵部就是东主,典礼结束后兵部设宴宴请嘉宾。宴会就设在步军学校的校军场上,黄土地上铺了席子,大家席地而坐,场面隆重,但吃的喝的都很一般,今上厉行节俭,邱贺作为老臣带头响应。
每人一盆肉、一壶酒、四个馍馍。
李默没觉得有什么不好,肉炖的很烂,酒也不错,他吃的很香。但有些嘉宾就很为难了,许多文官只是喝酒,极少吃肉,黄面馍馍更是碰都不碰。
饮宴必有歌舞助兴,军中尤其讲究这个,这晚的节目都是军校学员自己编排的,生动,活泼,赢得了阵阵喝彩。其中有一个节目,学员们列队、持枪、踏步,高唱校歌。这校歌的曲调跟宁州武备学堂的一模一样,但歌词就完全不同了,晦涩难懂,似无病呻吟。
李默听的一头火。
宁州武备学堂的校歌由李默谱曲,宋蕴填词,初名《长行健儿从军报国歌》,又改为《长征健儿从军行》。曲调是李默剽窃后世某军事强国的军队进行曲而来,旋律激昂向上,铁血柔情,振奋人心,配上宋蕴的词,深得师生的喜爱,并伴随着宁州武备学堂的毕业生唱遍了全军,被许多部队定为军歌。宁州武备学堂改组为兵部高等讲武堂后,曲调歌词丝毫未变,只是把名字改成了《拱日歌》。
天子为阳,高悬中天永不落,军队是天子的爪牙,拱卫在太阳的周围,寓意也不错。
这次虽然曲调没动,却把歌词改了,歌名也改成了《煌煌盛世万民颂》,煌煌你妹啊,还万民颂,颂你个头,这一听就知道是哪个马屁精喝多了之后用脚后跟想的名字。
李默直气的牙根痒痒。
所以当邱贺来敬酒的时候,李默就喷着酒气问:“尚书大人,敢问您这歌词是出自哪位大家之手,为何弥漫着浓浓的狗屁味呢。”
邱贺瞪着眼警告他:“你小子别跟我捣乱,这歌名、歌词是陛下钦定的。”
李默一听说歌名、歌词都是宁是勤定的,不吭声了,喝酒吃肉,假装什么都没说过。
邱贺敬了酒,瞅了眼他案上的半盆肉和一个半馍馍,点点头,道:“胃口还挺好,没忘本,不错,不错。”
这一晚见到了很多军中故交,李默心情高兴,就多喝了几杯,喝多了之后就开始胡思乱想,天下是人家的,军队也是人家的,人家想唱什么歌就唱什么歌,你个做臣子的管得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