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盐案11】
一个小时前。
“雪盐的配方,你藏好了吗?”
许昼被江鸢压在身下,和她一块看墙壁上那张人皮脸面具,那双藏在面具后的眼珠子转了转,随即成了两个空洞。
之后门外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
江鸢咬着牙,脸色越来越不好看:“李海月死前,说把雪盐配方给了你。”
许昼嘶了口气,江鸢已经从她身上爬起来。
“乱说话吗这不是!”许昼也从地上爬起来,“怎么可能呢?出了福利院这么多年,我都没见过她”说到这,许昼脸色也挺不好看,她心里清楚,她和江鸢两个多半一块让人给算计了。
江鸢半蹲着走到门边,落在黑暗里,许昼只能大致判断出她的方位,这个工作间太小,一直在这坐以待毙不是办法,只听江鸢略微拔高了声音说:“联手?一块闯出去。”
许昼惦记那只藏在尸体里的盒子,但此时此刻,门外那个人才是棘手的事儿,做事轻重缓急得分清楚,她立马扬声说了句“行”。
于是二人结盟。
许昼和江鸢这俩人当初在福利院,就不是省油的灯,简直打遍天下无敌手,最狠战绩是那次被歹人关进地下室,她俩觊着送饭人的手伸进来那一刻,隔着铁窗缝,江鸢一把给他拽住,长长的指甲插进皮肉,血顺着俩人的皮肤滴答滴答往下掉,之后许昼一口咬上去,等送饭那人历经千难万险把手给抽出来,已经成了鸡爪。
要不是医疗技术发达,估计那手,这辈子都端不起饭盒了。
工作间的门板上被江鸢扎了个洞,江鸢埋伏在门边,想从那洞里判断外头那人的位置,奶茶店里没开灯,即便有洞,也没亮光。许昼趁机摸索着从地上捡起江鸢掉的那把匕首。
外头窸窸窣窣的声音响个没完,江鸢不是个有耐心的人,比起等,她更愿意主动出击,只听她骂了句:“什么玩意,装神弄鬼。”一声惨叫已经震彻耳边。
就在刚才骂人的功夫,江鸢一脚踹了门,工作间这扇小破门直接报废,门锁还好端端挂着,门已经被从中间踹的四分五裂。
许昼眼疾手快,握着手里的刀就往外闯,外头一片漆黑,她也看不清,但那刀又快又狠地刺中了什么……
刺啦。
许昼确认是块肉,拔刀,重新又扎进去。
温热的血随着刀往外喷溅,溅在许昼脸上,许昼才回过神,她腾出一手按住她,那人没什么劲儿,这两刀已经卸了她的气劲儿。
这时候江鸢推开电闸,按开开关,奶茶店里登时大亮。
许昼抽出刀刃贴在那人的脖颈。
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短卷发,穿了身黑衣,脸上一双黑盈盈的眼珠子,肩膀和胳膊根挨了两刀,鲜红的血洇在衣服上。
江鸢走过来,拽下她蒙面的那只口罩,问了句:“刚才面具后头的人是你吧?”她栗色的长发披在身后,经过这几场打斗,已经打了结扣,形象上挺狼狈。
许昼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
这位中年妇女显然不是打架的好手,她瞪着眼,脸上有些穷途末路的凶狠,张口就骂:“都等着死吧。一块死!”
这句话莫名其妙,江鸢先反应过来,她嗅到空气里似乎有淡淡的、略有刺鼻的异味,立即三两步走到门口,垂眉一看。
一地的玻璃茬子泛着亮晶晶,江鸢蹲下用手指一抹,果然是汽油。
江鸢回头去看许昼,有那么一两秒,她的眼神疏离又冷漠。
许昼倒是没注意到江鸢的变化,她拽着的这个中年女人,看她唇边两道法令纹,看她开合的嘴,心里觉得怪怪的,这中年妇女骂人说话的语气,怎么好像有点熟悉……
许昼的脑袋里走马灯似的闪过无数的脸,终于,她哦了一声,想起来了,这是市局里,那个抄起笤帚往自己身上打的女人。
当时是杨循光抓了白思语,她家长连夜从外地赶过来,她妈就站在杨循光办公室门口,一个劲儿的求饶,间或还打了许昼一个巴掌。
怪不得,许昼会对她有印象。
许昼添了下嘴角,看她肩膀那两道刀伤:“你是白思语的妈妈?”
真是因果轮回,她当初打了许昼一巴掌,如今许昼给了她两刀。
那女人听到“白思语”三个字,骂声稍微停了半秒,随即昂起头,用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着许昼,仿佛要把这些天的仇怨全都砸在许昼头上:“就是你这个女人,不但毁了我女儿,还去查鑫海基金会,断我们的财路!你不得好死!”
许昼冷冷提醒她:“白思语之所以有严重的暴力倾向,是因为她的家庭,和我没有任何关系。至于鑫海基金会……的确是我挑头查的,”许昼脸上扯出一个笑,“我就是要断你的财路,怎么着啊?”
白思语从摔猫到推自己爷爷坠楼,看来这段成长过程里,白思语她妈看来起了不少作用,许昼有些恍惚,她又想起第一次见到白思语。
那时候她刚给孙正非送完饭,从单元门洞里举着个冰糕走出来,特别热的天,那冰糕还没咬上一口,就阵亡成地上四散的汁水,她正郁闷着,一抬眼,就看到羊肠小路站着的小女孩。
火一样的红色衣裙,一头长发高高扎起,那女孩儿朝许昼笑了笑,伸手递出一颗水果硬糖,她当时说:“赔偿给你的。”
赔偿给我的?
许昼想着这句话,一丝异样从心头窜起。
白思语她妈还在骂:“你拿我们的东西!又让警察去察我们!你这个人心肠真黑!我们没了财路,又丢了东西,上面既然不会放过我们,那我就找个垫背的,我这辈子什么福都没享过,既然我活不了!你也别想活了!大家一块死吧!不就是命嘛,我给你们!”她妈骂的气短,浑身一软,瘫坐在地,眼神麻木又坚定,那是被生活逼到头的狠戾。
许昼听得不真切,她一直在回忆那糖果放哪来着,好像随手揣进包里,放在了杨循光家。
鑫海基金会的盈利模式是骗保,通过幼女跳楼获得死亡意外险,白思语极其有主见,根本无法控制,再说了,她也从来没想过牺牲自己,如果查鑫海基金会真查到她妈头上,不该查到什么损失啊。
许昼垂头看着她妈:“什么?拿你们的东西?你给我说清楚!”
许昼拿了她们什么?
中年妇女瘫坐在地又哭又骂,根本不理会许昼。
许昼想的麻烦,江鸢又迟迟不回来,于是她出声喊道:“江鸢,找根绳子过来?”
扭头一看,大门口空空如也,江鸢早就没了踪影。
估计是哭累了,那股恨意发泄完,白思语她妈才察觉到肩膀上的疼痛,她抬手捂住伤口,血沾在手掌上,她猛然一哆嗦,像是想到什么,突然眼睛发亮的和许昼说:“你捅了我,得赔钱!”
许昼:“……”
真是人生处处有惊喜啊!
许昼回敬她:“没钱,我还吃软饭呢。”
白思语她妈嘲讽道:“呵……你会没钱?你有那东西你会没钱?”
等等!?什么东西?
许昼听到工作间里有动静,她嘘了声:“别说话。”,随即转过戒备地朝向工作间,脑海里却突然想到江鸢说的那句——“李海月死前,说把雪盐配方给了你。”
白思语的妈妈、鑫海基金会、白思语、李海月、江鸢、水果硬糖……
许昼感觉到脑袋里轰隆作响,原来是这样!
那一刻,浑身的血液似乎全都凝固住,手不受控制地抖起来,刀差点就没握住,许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尽量让注意力放在即将到来的危险上。
可她还是忍不住去想——原来,初代零号雪盐在她手里。
白思语赔偿给她的那块水果硬糖,就是李海月当初在福利院研制出的初代雪盐!
她一直把白思语当做小变态。
许昼认为白思语缺乏陪伴,渴望关注,加上母亲有暴力倾向,她成长过程中心理逐渐扭曲,才做出了那些事,她是个不知不扣的小变态,不值得多花心思。
但她就真的没有挣扎过吗?她那天把“初代雪盐”送给许昼是要表达什么?她又为什么请许昼回家?
许昼闻到空气里飘来越来越浓重的刺鼻气味,一丝火线沿着房子向上窜起,紧接着,几道火线顺着房子周围渐次窜起。
热浪扑面而来,许昼脑中回荡的是那句:白思语爷爷坠楼那天,她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事情已经不是最初她判断的那么简单,那块水果硬糖不单是反抗者的约定,它们本身还藏着其他阴谋,无论如何,现在那卷录像带都变得尤为重要。
所以,那卷记录白思语罪证的录像带到底在哪里?
呛鼻的浓烟席卷而来,许昼忙掩住口鼻蹲下,有人放火,这里面有想被掩盖的罪证。
工作间里的动静越来越大,许昼得去拿那个藏在尸体中的硬物盒子,她回头看了眼地上的中年妇女,厉声喝道:“跑!想活命的话跑出去报警,把你知道的全部告诉市局刑侦支队队长,杨循光!”
许昼目光沉静又不容抗拒,看的地上的妇女一愣,随即她跄踉着往大门外冲。
——跨越数十年的恩怨,究竟要毁掉多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