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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分 写碑
    华夏远祖,采猎荒沙,幸有王者,首教耕稼。此王者谁?神农炎帝也。
    长夜漫漫,如海无涯,幸有王者,燧得光华。此王者谁?神农炎帝也。
    泥昧岁月,邪疫如麻,幸有王者,尝草治煞。此王者谁?神农炎帝也。
    天下初成,随处杀伐,幸有王者,安民以罚。此王者谁?神农炎帝也。
    伟哉至尊炎帝,山岳难比其大。首举文明之炬,始植民生之花。千古开拓之斧,凿定创建之法。并肩轩辕黄帝,共奠东方巨厦。历尽万劫未灭,永远蓄势待发。后世亿兆子孙,无论海陬天涯,只须语涉炎黄,皆可视若一家。
    家园门庭已扫,慈颜如诗如画。炎帝安寝之地,崇陵又起紫霞。呼集六合同胞,再祭炎帝文化。兼有雕像新立,株洲神农城下。自此万方心泉,齐向是处倾洒。拜谢鸿蒙先人,佑我煌煌中华。
    佛指在此,指点苍茫。遥想当初,隐然潜藏,中土雄魂,如蒙寒霜。渺渺千年,再见天光,众生惊悦,世运已畅。觉者顿悟,兴衰巨掌。
    法门于斯,吐纳无量。矫矫魏晋,赫赫盛唐。袈裟飘忽,驼影浩荡。梵呗如云,诗韵如浪。祈愿此门,不再凋敝,启迪人间,引渡万方。
    此为采石矶,李白辞世地;追溯三千里,屈原诞生地;追溯两千里,屈原行吟地;追溯一千里,东坡流放地。
    如许绝顶诗人,或依江而生,或凭江而哭,或临江而唱,或寻江而逝,可见此江等级,早已登极。余曾问:在世界名山大川间,诗格最高是何处?所得答案应无疑:万里长江数第一。
    细究中华诗情,多半大河之赐。黄河呼唤庄严,长江翻卷奇丽;黄河推出百家,长江托举孤楫;黄河滋养王道,长江孕育遐思;黄河浓绘雄浑,长江淡守神秘。两河喧腾相融,合成文明一体。
    李白来自天外,兼得两河之力,一路寻觅故乡,归于此江此矶。
    于是立地成台,呼集千古情思,告示大漠烟水,天下不可无诗。
    诗为浮生之韵,诗乃普世之寄。既然有过盛唐,中国与诗不离;既然有过李白,九州别具经纬。
    长江之南有句容城,句容城中有崇明寺,崇明寺内有大圣塔,此自古以来远近尽知之事也。
    大圣塔因何得名?曰纪念大圣僧伽也;大圣来自何时?曰唐代也;大圣来自何处?曰西域也;西域何地?曰不可考也;属华夏之内之外耶?曰不得而知也。
    可想见者,唯荒漠沙原,依稀行脚。于是,大唐之大,中亚之远,佛教之盛,句容之幸,尽在一塔也。
    此塔初为木构,宋改砖塔。虽代有修缮,终无奈老去。八十年前被焚,四十年前被拆。五年前发心重建,捐献者六十余万。可见古塔于民,远且近矣;众目所盼,殷且诚矣。
    此塔之建,如海航升桅,句容明日,大可期矣。
    一座城市若想由繁华上升到诗境,一靠景致,二靠故事。景致是空间之诗,故事是时间之诗。时间之诗未必尽是历史,仲马和雨果在巴黎已创佳例。
    上海缺少时间之诗,却也有一些传说值得珍惜。相传距今一千七百余年,正是三国赤乌年间,一位高僧建成静安寺后又执杖东行,发现一殊胜之地,即谓之“流金地缘”,便建一钟楼曰“金钟楼”。其时此处濒临海滩,钟声楼影日夜呼应,渔火明灭,船楫隐约,直至毁于南宋战乱。
    不知又过多少岁月,有一道人飘然云游至此,惊叹风水之奇曰:“纵使八仙共勘,亦非此莫属。”于是此处便有八仙桥,车水马龙成通衢,直至一九一四年坍塌。
    毕竟,楼可摧而难夺地气,桥能塌而无改天意。既得佛道两家先后点化,此地早已称盛天下。当代上海企业家领悟其间玄机,合力重铸金钟,再造钟楼,为今日闹市留一峭拔老梦。此后匆匆行人若在摩肩接踵间听到天宇中传来堂皇钟鸣,应稍稍停步。因为这便是时间之诗,这便是城市之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