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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请功
    二十多天的劳累,终于一日功成,心中的紧张一放松,疲倦顷刻袭来,毫无防备地,王延兴竟然就这般突然昏昏沉沉地,要向前栽倒。幸好吕奇就站在他身边,一把将他扶住。另一侧,孟咸也察觉到了异常,赶忙示意吕奇不要声张,一起,轻轻地,不动声色地扶着王延兴坐下……
    高炉旁,山呼万胜之声正是高潮,全场的气氛,也燃烧到了最高值。连在其他岗位上干活的杂工也被这热闹感染,抬起头来看,到底发生什么了,少不得又费了一阵鞭子,让他们安静下来!继续坚守岗位。
    而出铁口之下,浇铸作业正在展开。也是早就预演过的:导出来的铁水被灌入一个又一个的型砂模子中,浇铸成各种用具……
    型砂模具浇铸的工艺,对后世来说,是再普通不过的浇铸工艺,工艺简单、造价低廉,还能批量生产,同时,浇铸的质量也相当不错。可对这个年代来说,也是黑科技。古国古代用的铁铸技术是泥范铸造。这技术,因为技术门槛实在是太低了,从汉朝一直用到清末。当然,缺点也很明显:工艺周期长、泥巴很难干透,铸造缺陷多等等。
    两相一对比,高下立判!
    只是这边没有纯石英砂,须将河沙焙烧后,冲洗去除碳酸钙,才能制取。再拌好少量粘土,制成型,简单晾干,就干透了。现在,在军户们的搬运下,一溜排开,将铁水浇铸进去。此时的铁水已经失去了最初的亮白的颜色,变成了黄白色,随着浇铸在型砂模中,进一步冷却,逐渐变成了黄色、赤黄、红色……它们在慢慢地变冷,慢慢地凝结。
    军户、杂工诸人,还正在兴奋地忙碌着,沉浸在收获的喜悦之中。他们还没注意到王延兴正在吕奇和孟咸的搀扶下,软软地靠着一根柱子瘫坐在地上。
    吕奇让孟咸将王延兴的身子扶正,两手轮流在他背上、前胸和头颈的几个部位按揉……
    孟咸扶着软趴趴的王延兴,惊恐地看着吕奇折腾了足有七八分钟,才终于感觉到,王延兴的身体渐渐恢复了过来。
    罗二和章大炉这时才察觉到异常,连忙跑过来问,发生什么事情。王延兴正好一脸迷茫地醒来,看到几个人焦急的样子,不好意思地揉了揉眼睛:“不好意思,刚才,睡着了……”
    原来是累到了,几人才放下心来。这些天,忙得连轴转,几人都是绷紧了弦的弓一般,确实很累,王延兴更是要全盘考虑,操心程度,更在众人之上。眼看大功告成,休息一会也是应该。两人齐声道:“衙内这天来太辛苦了,是该好好歇息了!”
    “不妨事!不妨事,刚才眯了一会,感觉好多了!你们继续忙吧!”王延兴笑了笑,将两人打发回去继续盯着剩下的作业。
    军户、杂工们,还在忙忙碌碌地往模具中倒着铁水,准备的几百套型砂模都浇铸完了,出铁口还在往外涌铁水,剩下的,便浇铸成一个一个的小铁块。嘿嘿……就像看到自己儿子有了出息一般,王延兴一脸傻笑。可他身旁吕奇的脸上,却是一层重重的忧色。
    火热的场面一直延续到天黑,在炉火、铁水的映衬下,整个铁做,被照得跟白昼一般。这里号称铁做,可还是第一次烧出铁水来,由不得从上到下,都是莫名的兴奋。而杂工们的兴奋点要更现实一点,那便是晚上的加餐。不单是不限制供给杂米拌饭,菜汤之中还会有肉丝哦!
    将这些事情交给罗二和章大炉处理后,王延兴揉了揉太阳穴,进了帐篷,准备睡一会……刚才,竟然又有些犯困了!这不对啊!
    王延兴才进了帐篷,吕奇也准备跟进去,却被孟咸拉住压低了声音问道:“吕道长,衙内,可否有事?”
    吕奇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说道:“只怕是失魂之症!”
    “该如何处置?”
    “内丹道,可以医治……”吕奇答道,只是,目光却有些躲闪。
    “衙内修炼可曾偷懒?”
    “继之每日修炼不曾偷懒……”
    “那为何反倒更严重了?”
    “因为……”吕奇支支吾吾,却不肯继续说下去。
    “衙内待道长不诚心?”
    “继之待某,心诚意至!”
    “那为何道长不肯传衙内真法?”
    “小道不曾禀报师尊,不敢轻传……”吕奇越说,话音越小,脸上已是一片羞愧的颜色。
    孟咸脸上质问的颜色却是更重:“哼,好一个不曾禀报师尊!衙内但凡窥得一丝天道,便由一而二、由二及三,讲解得可有半点隐瞒?生怕道长有一点点不解。衙内是否先跑回泉郡去禀报刺史?”
    吕奇被这一说,一张脸面羞得通红,脑袋深深地低着:“这……是小道错了!小道明日便将第二篇传给继之……”
    孟咸一听,还有一篇、二篇区别?该不会还有三篇、四篇吧,连忙又追问:“只传第二篇?那第三篇呢?”
    吕奇不知道孟咸是在诳他,连忙分辨道:“第一篇守宫,第二篇筑基,须是守宫有成之后,方可练第二篇;也需筑基有成之后,放可练第三篇育婴……育婴有成,失魂之症才能根治……”
    原来如此!孟咸拱手道:“如此,便有劳道长了!”
    吕奇却无心受礼,心中之事被孟咸戳穿,吕奇一时也无脸去见王延兴,正要掀起帐帘的手,不甘地收回,朝孟咸拱了拱手:“小道惭愧……”说罢,打了转身回了自己的帐篷。
    目送吕奇离开,孟咸轻轻揭起帐帘,轻轻地走了进去。
    里面,王延兴正睡得迷迷糊糊,先是听到帐外似乎有人在争执,争执才停,却又听到似乎有人进来了。睁开眼睛看到是孟咸。
    这些天,一直是孟咸在协助自己协调几个部门的进度,也是辛苦他了,便说道:“这些时日,也是累到长求了,来日回到泉郡,定当在刺史面前为长求请功!”
    孟咸鞠了一躬算是谢过:“谢过衙内!不过,咸此来,却不是为自己请功而来。”
    “哦?那是为谁请功?”
    “邹磐,邹都头。”
    “邹磐?某倒是不知道,他能有什么功劳?”王延兴冷冷地一笑,“某非,长求以为他们有些武力,某就要怕了他们?”
    “衙内以功劳赏之,却不是为他们之前的所作所为,而是,衙内需要一支自己的力量。某观今日所产之铁,应该超过两千斤了。若是以铁料出售,日获利数十贯,某观大唐之内,应是再无二家。若是用于兵事,泉郡之兵,便是人人着甲也是绰绰有余!单以此论,衙内功绩,在泉郡,已是无人能及!”
    王延兴不知道孟咸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静静地不发表意见,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然而,衙内功绩有余,力量却不足,手头能用之人,不是匠户杂工,便是如某与延路、伴兴一般手无缚鸡之力之人,若是有事,却是缺少强力!”孟咸继续说道。
    孟咸这意思是要自己招揽邹磐?想想这些前面他们跋扈的表现,王延兴却摇了摇头:“长求说的有理。可邹磐这等武夫,成事不足,徒增风险……某即便是要发展武力,也无意在邹磐身上落笔!”
    “武夫所求着,无外乎功绩,要驾驭武夫,只需以功劳来驱动便可;而武夫之害,却在于没有制衡!若能制衡得当,又有何忧?”
    这个说法,王延兴倒是能理解,武装力量是柄双刃剑,掌握不好,便会伤己!尤其是像邹磐这种,对自己毫无忠心的牙兵,那就狼,纯粹以功劳来驱使是不行的,毕竟功劳不是无限的,必须用其他方法来制约。在后世的,自然是有办法,比如参谋制度,就能有效地避免将领对军队的个人控制。天朝的把支部设在连上,更是一步绝招。可这些方法在现在这种情况下,却是用不上,难道孟咸有什么好办法:“哦?长求可用方略?”
    “以内卫之名,在军户和山民之中,选取健壮者,重建那二什军户!”孟咸拱手道,“就如衙内所说的护和卫的关系,以牙兵为护,以防御匪患之名散与外,而以军户为卫,以守护矿场、水舂、铁做为名操练!”
    这个提议,王延兴心动了,现在身处大唐末世,中原的混战已经一日烈过一日了,几大势力,李克用、朱温、孙儒等,能纵横天下,靠的便是掌握在手中的武力。跟这些以万、甚至十万为计数单位的军事存在相比,泉郡这个兵员不过几千的偏远郡城,实在是不值一提。
    如果王延兴当真想这有朝一日能问鼎中原,那凭这几千人,真心是不够的。如何发展武力,便是泉郡所需面对的大事之一。
    不过孟咸的提议虽然让人心动,却有一个极大的问题,那就是邹磐是王潮帐下的牙兵,想拉拢邹磐,那却是挖老爹的墙角:“那某要如何与刺史提此事?”
    孟咸却说道:“衙内为刺史嫡长子,刺史一直有意让衙内领兵,只是此前衙内无意于此!若是现在衙内像刺史面呈此意,刺史定然应允!”
    什么叫无意于此?这孟咸还真会替人说话,说无能于此还差不多。此前的王延兴只顾着病态地发泄,哪有什么长远的想法。就算王潮想栽培他,也是沙滩上浇肥料,纯熟浪费!
    现在的王延兴,就不同了,现在的王延兴叫麻布袋绣花,底子虽然差一点,只要功夫深了,绣不成锦绣,搞成十字绣还是有可能的。
    只要有可能,王潮就愿意在王延兴身上投入资源,毕竟,王延兴是王潮现在唯一的嫡子……
    联想此前王延兴对王潮的判断,王延兴相信了孟咸的话,只是,孟咸他怎么又能猜到王潮的想法呢?
    看着王延兴疑惑的目光,孟咸苦笑道:“刺史一直便十分在意衙内!某受刺史大恩,无以为报,只有为衙内略尽绵薄之力。是以,某对刺史的心意,略知一二!”
    原来是这样。难怪当初,孟咸会主动跟过来,原来是王潮叫他来的。只不过,以王延兴对王潮的理解,王潮跟孟咸说的时候,大概跟刘备跟诸葛亮说的话差不多吧:帮得了就帮,帮不了就拉到……
    一时间,王延兴心中也是百味杂陈,起身长揖道:“只是要委屈长求大才了!”
    孟咸哪能受王延兴的礼,他连忙还礼道:“此前咸对衙内却有不敬之处,可今番见到衙内的种种作为后,知衙内胸怀自有天地,某能得随副翼,已是天大的荣耀,绝无二想!”
    王延兴赶紧上前托住孟咸的手臂:“长求千万不要多礼!这些话就不用说了……”赶紧打住,这客套话说多了,真话就说不出来了,“若是刺史有意,某倒是有个想法了!”
    “衙内请讲!”
    “长求可知这高炉产铁,最大的特点是什么?”
    “应当是一日所产之铁,数量极大!”
    “不全对!”王延兴摇了摇头,“高炉最大的优点在于,只要矿料备得足够,便可以不停歇地烧,别说是一日能产这么些铁,便是连续一月、一年,甚至数年间,每日都可以产如此多的铁!”
    孟咸一愣:“一日两千斤,那一月便是六万斤!衙内要产这么多铁做什么?”
    六万斤不过三吨罢了,还怕用不完?在后世,哪怕是农村建个像样一点的房子要用掉的钢筋,都要以千斤算,至于市区的高层耗的钢铁消耗量,更是以百吨计量,至于天朝的钢铁产量更是以亿吨来计算,区区三吨,真不好意思开口。
    可在这个时代,每家每户所消耗的铁器都很少,许多地方,犁耙锄头都是木质的,煮饭用的则是砂锅,一户家庭,全家上下加起来的铁器保有量,要论斤两计算。加之铁价又贵,少有家庭会花多少钱来购买额外的铁器。
    真正的耗铁大户是军队,无论是刀剑还是甲具,铁器都是上上之选,一名士兵要形成一定的战斗力,大概要花费二十斤铁。泉郡地小,按五千兵士算,只需消耗十万斤:按照那个产量来算,也就是一年,便可以搞完了。
    那以后的铁到哪里去?卖到其他郡县?那些地方可都是潜在的敌人或者竞争着啊!
    如此来算,还当真是用不完。
    可王延兴着眼的点却不是军队,而是民间:泉郡户数是三万多一点,只要每家买上一斤铁,一年,便要消耗三万斤铁!一斤铁能做什么?一把锄头就要用掉两三斤铁,更别说犁耙这样的大家伙了!论需求,每户所需的铁料,便十斤、二十斤也不止。只是他们没钱来买!
    没钱便没钱,用米、面、肉、鸡、蛋都可以!又不是只有铜钱可以当钱用!就算这些都没有,只要有一把子力气也行,干五天活,计铜钱五十文,便可以换铁料一斤;力气不够?也可干杂活,干十天,便也可换一斤铁料!
    如此一来,哪有用不完的道理?
    听完王延兴的这番话,孟咸惊得目瞪口呆,他是万万没想到,还可以这么玩……
    不待孟咸回过神来,王延兴继续说道:“某这两天就回一趟泉郡,劝说刺史,加派人手,扩大矿场的矿石产量,嗯,铁做也需搬至溪口,这样便可借助水力……接下来,还需要建实验室以检测铁质,建锻锤打制其他器具……到那时,铁做之模样,又要变一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