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同的众僧听到这声佛号,知道是住持来了,连忙齐齐地低声唱起佛号相和。
知客僧也连忙退到一旁,双手合十,把住持引到王延兴跟前来。
刚才说到一半的话,自然是不会说下去了。
智广见了王延兴,双手合十,又高唱佛号,才道:“老衲不知刺史大驾光临,姗姗来迟,还请刺史恕罪!”
“大和尚!”王延兴也不再弯弯绕,指着壁画上的夜叉问道,“出家人不打诳语,便在佛祖坐下,你能跟某说说,这夜叉的三叉长戟哪里去了?这夜叉的双臂,又是为何受的伤?”
“不知刺史何出此言?”智广心中大惊,哪里会想到,王延兴竟然会看到此处?可若当真在这佛堂中说假话,却是当真说不出。只得含糊过去。
“哼……”王延兴冷冷地一哼,“大和尚,只管直接回答某的问题便是!”
“老衲未亲眼所见,所以,不知何故……”智广不敢承认,也不能说谎,也只能说自己未亲眼所见。
见智广这态度,王延兴怒气更甚:“哈哈……大和尚!佛祖赐你夜叉守护寺院,却不是让你带出去行凶的!”
“刺史!不可妄言!”
“是吗?”王延兴突然撇开住持,大步走到大雄宝殿的正中间,指着当中的菩萨,对智广道:“那某便站在佛祖面前,你可再敢说,某在妄言?”
“刺史!佛堂重地,可否移步禅房?”
“大和尚!某在此说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凭本心!可以说给佛祖听,做给佛祖看!你敢吗?”王延兴怒道。
“刺史!”智广顿时面色一阵变化,却无言辩驳。
话说到此处,王延兴蓦然流下两行清泪来,悲怆地喝道:“大和尚,某也把话说明白了,若是孟咸身死,某要让这开元寺上下,为他陪葬!”
说罢,转身便出了大雄宝殿。
“刺史请留步!”智广突然快步追了出去,“若刺史是孟施主的伤势而来,老衲倒是有法可解……”
王延兴本已经死心,突然听到智广这般言辞,止住了步子:“你有法可治?”
说罢,王延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尽量平静地说道:“若是大和尚解了孟咸的伤,此事便就是揭过!如果不然……”
冷哼一声,让人丢下礼品,领人转身便出了开元寺。
一路伤感,回了刺史府。见吕奇正在给孟咸按摩身体。才知道,人的身体,若是没有魂魄驱使,便会渐渐地失了灵性,快速衰败。
所以,须得每过一段时间,便搓揉身体,活动四肢、体魄。
只是,这样以外力驱动的方式,也不能长久。
就在此时,忽然听到外面奴婢进来通报,说是开元寺的住持智广大师,帅寺众前来求见王刺史。
“让他们直接进来吧!”王延兴冷冷地说道。
“要不要去迎一下?”刘伴兴出言劝道。
王延兴内心挣扎了片刻,还是站到了屋外。
出府相迎的事,就别想了。
不一会,智广领了四个和尚进了院子,王延兴也不多废话,便让智广给孟咸疗伤。
智广也不多话,与另外四个和尚,轮番捡起那个木鱼敲……
嘴里还不停地碎碎念,碎碎念……
又是敲,又是念的,过了足有一个时辰,突然,孟咸一阵挣扎,嘴里开始迷迷糊糊地出声说起话来。
王延兴连忙凑过去听,却听到孟咸原来是在念:“继之……继之……小心……”
“长求!长求,现在没事了!”王延兴连忙不住地抚摸孟咸的胸腹,让他能快些平息。
而那几个和尚,又敲了一阵木鱼后,也停住了。
而孟咸,却再次沉沉地睡着了。
只是,听着呼吸声,已经变回了正常的鼻息。
智广这才让那几个和尚站退些,自己走上前来,将木鱼交给王延兴:“此木鱼,孟施主不妨时刻携带在身侧!”
“另外,往后,孟施主,最好是不要思虑太多……”
见和尚们的做法似乎成功了,王延兴脸色才总算好了些:“大师的交代,延兴铭记在心!”
智广这才又双手合十道:“老衲告辞,刺史请留步!”
“大师慢走!”王延兴也没打算送,让刘伴兴代自己将众和尚送出府去。
而自己,则靠在孟咸的床榻前,默默地守着。
守着、守着,已经两天一夜没睡觉的王延兴,竟然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睡着睡着,突然听到有人在喊:“继之……继之……”
才猛然醒来。抬眼一看,发现孟咸竟然已经醒来了,在叫自己呢。
他连忙上前将孟咸扶起来斜靠在床榻上:“长求,感觉可好了一些?”
“某这是怎么啦?”孟咸却迷迷糊糊地,觉得脑子有些晕乎乎的,想了一会,才回忆起来一些细节,“某等,不是要去闽城的吗?现在到何处了?”
“现在还在泉郡啊!”王延兴苦笑道,“某等在去往码头的途中,被一个和尚偷袭……”
王延兴慢慢地将昨日到今天的曲折变故,跟孟咸说了一遍。
孟咸这才知道,自己是如何险死还生的。
这时,他看到吕奇,斜躺在床榻的另一侧,睡着了,还没醒来呢!
他一路从溪场赶过来,也是一宿未睡。
连忙又是感激地朝王延兴和吕奇拱手。
王延兴却拦住他的手:“长求是被某所连累的啊!”
“不是被继之连累,而是,那和尚本就存心要将继之于某击杀当场!”孟咸却摇头道,“若不是继之有高人相助,某等此刻,已是死人矣!”
“这又是为何?”王延兴大惊,“某与道家交好,恶了和尚,为何与长求相关?”
“不是与道家交好,而恶了和尚,是某等所为,断了那些和尚的财路!”孟咸接话道。
说着,孟咸将其中缘由缓缓道来。
原来,王延兴当了这泉郡刺史后,将大大小小的家族都拉上了海贸这条路后,又相继颁发了许多指令:
他将丁口税免了,从此,众草头百姓,无需投靠在大小家族的副翼下,来逃避这一税种了;
又组织户口重新登记,对有产者,给官府缴纳了秋粮夏税的家庭,给予盐铁售卖的便利:
但凡家中有田亩五亩以上,便可以凭借地契,和纳税后官府给的回执,从官府领取一套共四把锄头、四把镰刀、一把柴刀等铁制农具!
此外,每丁还可以按照每斗四十文的价格,购买盐巴一斗。
不单是如此,家中有子女者,可以进官办学校读书。
不要学费不说,其中的,优异者,还有奖励可以发。
若是家中没有田产,或者田产不足五亩又该如何?
可以到官庄来承包。
承包数量达到十亩的,也可以享受一样的待遇。
而官庄只需缴纳的佃租、赋税,不需承担更多无常的劳动,比当庄客可要强了一千倍了!
一时间,泉郡各大小家族的庄客逃跑无数……
只是,王延兴跟各大小家族已经穿一条裤子了,所以,不能明目张胆地接受那些签了卖身契的部曲和奴婢。
可原本隐匿在水下的众多隐户、寄户就没有限制了。
若非王延兴通过海贸将大笔的钱财补了过来,泉郡,早就翻了天。
不过,这与那开元寺又有何关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