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袁袭的谋划,杨行密的眉间,却没有因此而变得舒缓一些。
自然是袁袭的方案,与杨行密的心意不符。
因为袁袭的方案中,给扬波军做出的第一个让步,就是要将江郡让给扬波军。
江郡的位置这么关键,如何舍得让?
可不让又能如何?野战打不赢,五万人都只能困守江郡,派更多人去又有和意义?派去再多的兵,也只能塞到江郡城里啊!
唉,这突然崛起的扬波军,实在是有点出乎杨行密的意料,他万万没想到,扬波军的军力爆发的时候,会有这般凶猛的势头。
两年前,第一次听到扬波军之名,那才是几百人的小队伍,根本进不到杨行密的眼中。
可一年之后,扬波军再次出现时,竟然成为了一支能在钱镠与董昌之间,左右逢源的几千人的精干的队伍!
到了现在,扬波军突袭进入江城的人马,进到达到了数万之巨!
当然,人数还不是最关键的,最关键的是,扬波军手中的火器,堪称日新月异!
两年前,扬波军手中,还只有树炮,可以用的范围极小。
可才过了一年,他们就造出来了,可以将铁球打到五百步甚至一里外的火炮!
现在,竟然是人手一支火枪,每支火枪的威力,都不可小觑!
火炮、火枪,再配合手雷和掷弹筒,组合而成的火力网,可以不同的火力密度,覆盖一里以内的全部区域。
而再来看钱镠和杨行密……
钱镠在越郡的时候,第一次用树炮,用了这么长时间了,现在还是在用树炮,以至于,在面对扬波军时,完全被压制;
杨行密要好一点,造出了铁炮。
可张武宁虽然造出来了铁炮,却没有进行炮膛精加工,如果打实心弹的话,因为弹与炮之间间隙太大,气密性太差,没法提供足够的推力,打出来的实心弹一没准度,二没力量。
所以,他虽然造出了铁炮,却只能打散弹,倒是射程增加了一倍……
然而,威力提高的时候,炮身的重量却增加了五、六倍不止。这样,便失去了原来的便利,越发不好用于野战,主要用来守城。以至于杨行密的兵在进行野战的时候,同样地,还是以冷兵器为主。
这样的军队,如何能在全面火器化的扬波军前面站得住?
野战没法打,江郡便无法救,唉……江郡是注定保不住的!
所以,江郡,只能是放弃了!
除此之外,袁袭方案中的第二条,却是要台蒙停止在钱塘江口和长江口对福建船只的拦截!让福建商船随意进入淮南售卖货品!
“这不是引狼入室吗?”
听到杨行密的疑问,袁袭喘着气解释道:“福建船只上面所装的东西,有很多好东西!”
“除去铁器不说,咸鱼、盐巴、棉布其实都是淮南急需之物!而且,这几样物品,比起淮南所产之物,不但质地更好,价格还要更低!”
“另外,福建米粮极为丰富,甚至还有许多来酿酒、养猪!福建的粮价也是极低!”
“所以,放开福建商船进入长江和运河,固然会让扬波军的探子乘机渗透,却也有几点好处!”
“第一嘛!如果杨王能大量采购福建商船的咸鱼、盐巴和棉布充作军需,淮南道养同样多的兵丁,所费钱粮,至少可以少三成!”
“第二嘛!福建商人在王延兴面前,可以说得上话,如果他们能在淮南赚到钱,自然会去劝说王延兴,暂缓前来侵犯淮南!”
“最后,某等放开了福建船进长江和运河,自然也可以派船去福建!某等固然要泄漏一些机密,却也能探听到许多对方的底细,这其实,是对等的!”
杨行密听着这些理由,却没有出声说是,也没有说否,袁袭也不追问,只是静静地坐着,等待着。
许久,杨行密才似乎是想通了,突然道:“何人适合为使者?”
袁袭回头看了一眼,身旁那位刚刚从江郡回来的使者,才对杨行密道:“徐温可以为使!”
“徐温……”杨行密念了念这个名字。
自从铁场连续几次出事后,杨行密虽然没有怪罪徐温,却还是有点冷落了他。如今,却又让袁袭提到了这个名字,他有些奇怪地问道:“不知为何要用徐温为使?”
“淮南道何人对福建子最熟?居其一者,毋庸置疑,张武宁也!居其二者,却非徐温莫属!”袁袭答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是以,徐温为使,乃是最佳!”
“再者,徐温虽然屡次辜负了杨王的期待,但他知耻而后勇,若再给他一个机会,他定然会竭尽全力来实现杨王之愿望!”
“是以,某举荐徐温为使!”
这几个理由倒是好接受,杨行密点了点头,便定下徐温为使者,坐快船,火速前往江郡,与扬波军再行交涉。
只是从江郡到扬郡,距离足有千里之遥,这距离可不近啊!虽然李白说,千里江陵一日还,可事实上,一天怎么可能到?哪怕是坐快船,以最快的速度,也要四五日才能到达。
等徐温奉命达到江郡城外时,距离扬波军兵封江郡,已经过去了一个月有余了。
而江郡城中,可不知道,杨行密正在安排人员跟扬波军议和,城池西门紧闭,一点消息都传不进去。全然不知,这江郡城外,到底在发生什么事情!
虽然没有遭到直接的攻城,可城中诸人却一个个都紧张兮兮的。
不过,也有特例。
这一日,刺史府内,钟传、李神福和钱镠便正鼎立而坐,每人端着一杯茶,都在安然地细品……
他们,倒是有闲工夫?
还有,这也太神奇了些,这三人,就在年初,还在为夺江郡而谋划各种计策谋略,恨不得另外两人去死,现在,竟然能团坐在一起,一副安定平和的模样?
不过,仔细想想也能知道,这三人坐在一起,定然不会是为了一起喝茶。
事实上,是江郡刺史李神福,请了江城团练使钟传和江城观察使钱镠前来,商议如何应对城外的扬波军。
他们是一时而来!
这会议的组织者,李神福,乃是杨行密帐下的头号大将,和安仁义、田頵一起,是最早得杨行密重用的将领,他也为杨行密立下了许多功劳,其中,自然也包括乘钱镠跟钟传在江城鏖战之时,巧夺江郡之事。
不用说,在坐三人之中,他的官职最低,却是江郡城的实际掌控者。
而钟传和钱镠,虽然都顶着江城最高行政长官的官衔,可实际上,无论是钟传还是钱镠,都是寄人篱下,手下的人手,不过勉强能凑齐护卫罢了。
所以,当他们在各自的寓所内,听到李神福相招,他们不得不来。
可来了之后,他们就会把他们心中之所想,和盘托出?
如果是那样的话,他们定然没时间慢慢品味这杯中之茶吧!
李神福也看出来了,这两人定然是不会主动开口的,便先将茶杯放了下来,缓缓地说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