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买嗣能执掌南诏政事这么久,自然绝非草包,而是一个颇有手腕的能人!
如果没有王延兴,没有扬波军,还按照原初的历史轨迹去运行,郑买嗣甚至还会篡位为帝,建立一个叫大长和的国家。
然而,因为王延兴的乱入,整个唐末的历史,都逐渐地发生了改变。
比如,钱镠死了,原本历史时空中,五代十国之中的吴越国,自然是不可能再产生了。
马殷降了扬波军后,在泉州当起了学生……原本由马殷在湖南建立的楚国,应该也是不会再出现了。
而原本占据两广一带的南汉,其奠基人刘隐,也被俘了,其弟弟刘岩……也就是后世的南汉的创始人,失去了原本由兄长打好的基础,想再割据两广为一国,可能性也是微乎其微了。
曲承裕,按照原来的历史轨迹,正是他,事实性地割据安南,迈出了越难脱离中原,独立为一国的第一步……现在呢,却在老家安安分分地当起了富家翁。
现在,这种变化,也落到了郑买嗣的头上。
按照现在这种情况来看,他的大长和国,大概也是不会再出现了。
当然,更现实的情形是,非但是大长和国不会出现了,连郑买嗣自身的生命安全,怕都是要保不住了。
到了这种局势之下,郑买嗣竟然还心存侥幸……当真是不知道死字是怎么写啊!
正在此时,通通通的钟声,忽然自城北传来……这是城北崇圣寺的建极大钟的声音。听着悠悠的钟声传来,段义宗突然心中一静。
他突然对郑买嗣躬身道:“主公,此前,属下在佛说譬喻经中,看到一个故事,愿能与主公同听……”
这个时候说什么佛教?郑买嗣不满地看了一眼段义宗,不过,在南诏人人信佛,郑买嗣也不例外,所以,他虽然不满,但还是对段义宗道:“你说吧!”
段义宗这才用平缓而落寞的声音,慢慢地说道:
很久以前,有一人在野外,被一头恶象追赶。那人惊慌失措,没地方躲,正好看到一个空井,井旁还有一根垂下去的数根,他便抓住树根,爬入水井藏在其中。
可树根上,却又有两只老鼠,一白,一黑,开始啃咬树根。
水井四边又有四条毒蛇,张着嘴巴想咬他;水井下面还有一条毒龙,正在向上张望。
那人心中畏惧毒蛇、毒龙,又担忧树根被老鼠咬断,进退维谷……
就在这半步生死之时,从树上的蜂窝中滴下五滴蜂蜜,正好落入那人嘴中……
其实,说到这里,这个故事其实还没说完,那人吃了蜂蜜后,蜜蜂开始下来蛰他,还又起了火,要烧树。
总之,那人吃到蜂蜜,对他身周的危险,是没有一点帮助,可他嘴中有了蜂蜜的甜味,却忘记了所处之处随时可能万劫不复。
段义宗的意思,自然是希望郑买嗣不要再留恋阳苴咩城中的财富,尽最大的努力,来博取一条生路。只是,后面的话,他却没有明说出来。
当然,对郑买嗣来说,也不需要说得那般露白,故事说到那里就可以了,以他的聪明见识,难道还不明白段义宗的意思?可是,他听了故事之后,却无动于衷。
只是点了点头,说了一声:“某知道了……”
唉……他当真是知道了吗?
段义宗心中一阵迷茫,也无心再劝了,从郑府退了出来。
而郑买嗣,则进了王宫,去见南诏王蒙隆舜。他还得去见蒙隆舜,好让他做最后的决定,是去是留呢!
然而,他进了王宫,却被告知隆舜才睡下不多久……
郑买嗣看了看外面的这天色,如论如何都不是睡觉的时间。
正疑惑着,隆舜的近臣杨登,已经急匆匆地跑来,对郑买嗣行礼道:“王上不知道清平官会来,所以……”
郑买嗣皱了皱眉头,打断杨登的话,直接问道:“王上为何这个时间就寝?”
听到郑买嗣的追问,杨登开始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这个……”
“什么这个那个?某问你,王上为何此时就寝!”郑买嗣突然怒道。
看到郑买嗣发怒,杨登这才连忙跪下回话道:“回禀清平官,王上昨日一夜没睡,今天又玩了半天,觉得累了,才睡下……”
“玩什么玩成这般模样了?”
“是美人。”杨登连忙回答道,“此前有大唐商人,给王上进献了八位大食番女……王上得之,十分喜欢,便让她们轮流陪在身边玩乐……”
“糊涂……”郑买嗣一听,八个女人轮着一个蒙隆舜吸,蒙隆舜就是铁打的,也要被吸成人干啊!他盯着杨登,问道,“此事有多久了?为何不跟某说?”
杨登连忙回话道:“此事已经有小半月了。奴婢派人去跟赵先生说过……赵先生回话道,此事有助王上早登极乐……”
早登极乐?郑买嗣一愣,杨登所说的赵先生,自然就是赵弘基了。赵弘基心里的弑君的念头,郑买嗣如何不知?他会这般分说,倒是可以想象。
只是,郑买嗣却没想到,赵弘基竟然会将消息瞒下不告诉自己?他心里到底是想干什么?
“赵先生还有跟你说什么?”郑买嗣不动声色地继续问道。
杨登连忙又躬身答道:“赵先生还说,要奴婢抓紧时间,问到点苍山宝库的地图在哪里!”
“那有问到吗?”
“请恕奴婢无能,暂时尚不知晓具体的位置……”杨登先是躬身答了一声,随后又道,“不过,王上前两日说要带美人去点苍山,见识见识南诏宝库……他提到过六个字,说是苍山半,洱海尾!”
“苍山半,洱海尾?”郑买嗣细细地念了念这六个字,却没从中想出点什么头绪来——当然,现在局势都这样了,也不是去寻宝的时节,如何应对唐人才是正事。他想着要蒙隆舜决定是去是留的问题,便将宝库之事瞥在一边,然后对杨登说道,“现在,唐人距离阳苴咩城已经很近了,可谓十万火急!你无论如何要给某将王上叫醒!”
杨登疑惑了片刻,知道郑买嗣之所以这般安排,定然是有迫不得已的理由,便只得冒着被隆舜臭骂的危险,进了隆舜的寝宫去叫隆舜起床。
只是,是去是留这种事,关系到南诏的生死存亡,便是头脑清晰之人,也不易做决定,却让一个醉生梦死之人来定?
郑买嗣,当真是问道于盲,找错了人啊!
果然,不多时便听到寝宫中,蒙隆舜大怒的声音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