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很早前就钟爱白衣了,赤练想。
上天从来就不够公平,十年间,无论什么时候见九华,她都不曾变过,好似没什么能够叫她动摇。
“什么时候到的?”卫庄问道。
“就在刚才。”见着故人,赵熙凌似乎开心了些。
“你……”卫庄张口欲言,却被九华打断:“我已不再意那件事了,那从来就是你们的选择。”
卫庄缄口,知道自己的担忧没有道理,但他们从小一同长大,任这世道如何,总不希望是离了心的。
“你来做什么。”卫庄侧头去看她,只见那姑娘三两步走到离赤练近些的地方后才回他。
“我来让你们见一个人。”
往日里只见到她时,张良没什么感觉,但如今她站到赤练的身边,他才发现,岁月好似在她身上没留下什么痕迹。
她还是堪堪十八岁的模样,看上去娇俏极了,根本不能说是个……
不能算是个女人,卫庄想道,倒难为子房这些年心悦于她了。
卫庄心里默默同情了下站在边上的张三师公,面上不显:“你,想让我见什么人?”
这话才说完,那阵风似乎又来了,但却停滞在众人面前,时间好似在这一刻停止,众人眼见着从虚空之中踏出一人,那人紫衣玉冠,腰间配玦。
熟悉又陌生。
“哥……哥哥?”
赤练惊讶极了,伸手想要触碰,却半途收回,她害怕眼前的景象只是幻觉。
可她又希望眼前这人并非幻觉,她……太想他了……
她甚至连自己兄长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上次见面,还是去那孤愤台,摸了摸那冰凉的坟冢。
“轰——”
远处隐隐有雷声传来,九华淡声提醒:“你可没有多少时间。”
“你怎么老泼冷水?”韩非嗔怪。
他与九华的对话倒是熟念,听上去像是经常见面。
韩非走到众人面前,对着赤练夸道:“变漂亮了。”
赤练眼神又些闪躲,如今江湖上的人都叫她蛇蝎美人,但若是可以,她自然还是想做无忧无虑的公主。
韩非没等她回话,毕竟就像九华所说,他的时间不多。
“你嘛……”韩非转向卫庄,那青年变了很多,但他还是说:
“没什么变化,还是这么冷冰冰的。”
“天命难违,还是人定胜天?”
说这话的时候,韩非看了眼九华,见她望着天,便知道她在担心些什么。
天愈发阴沉了,乌云压顶,空气中弥漫开来的压力几乎让人喘不过气。
“以前我一直在想,在命运面前,人的力量究竟能改变多少。”韩非叹道,他眼里装着星辰大海,胸中涌动着潮汐,可那些报复和大志都没能实现完全。
赤练看不下去他如此伤感,上前一步:“哥哥,你已经改变了很多。”她似乎有些想哭,但她长大了,习惯了忍耐,也不再是那个买不到裙子就会跟哥哥假哭的姑娘。
韩非失落的笑了一声,无奈极了:“还不够。”
如今秦国之法细致严苛,无论大小官吏还是平民百姓都必须遵守,更不用说还有督查制度,看着那些罪行的人,可不止有司寇,还有身边的每一个人。
一人犯罪,若是有人知而不报,那到时候若是问责,就是二人同罪。
这样的世界……
“不是你想要的世界?”卫庄不太明白。
韩非没有回答,只说:“天下之事,终有定数,只要尽力而为过,便没什么可遗憾的,我回来不过是想看看故人,多亏赵姑娘了。”
明明是上午,天却完全黑沉了下来。
“轰隆——”
伴随着雷声,一道闪电宛若一根从天而降的利刺劈在九华与韩非中间,烧焦了一片土地。
九华神色一厉:“还不快走?”
韩非最后看了眼没来得及说话的子房,转身化作黑色的流沙,消失在众人眼中。
眼见着还有雷要落下,赵熙凌见身边众人还不动作,便喝道:“快走!离我远些!”
待退远了,众人便看到令人目眦欲裂的一幕。
一声惊雷炸响天际,乌云吞光,电光如暴怒的凶兽对着赵熙凌直落而下,只见那白衣的人儿,虚空之中抽出长风,左手食指捏了剑诀,在长风剑身之上一划而过,接着抬手迎上那电光。
这分明就是雷劫!
赤练忽然明白了他们为什么能再次看见已经死去的韩非……为什么哥哥在说人定胜天的时候看了一眼九华。
韩非已然是死去之人,再次出现,为天道所不容,而让他出现的人,要付出代价。
“不……”
她方才见哥哥的时候便眼中含了泪,如今那泪已然落下,她甚至情不自禁上前一步,却被人拽住了手腕。
是卫庄
赤练看着他紧握着鲨齿的手,默默退下,她不忍再看前方,将视线转向一边,却看到张良紧握着凌虚的手微微颤抖,几乎就要拿不住剑鞘。
在场之人,武功皆为不凡,可没有一个人能保证自己在这样的天雷之中活下来。
这天雷虽然可怖,但若熬过了,便是雷劫淬体,修为可更近一步。
熬不过……
她不可能熬不过!
不过是一道雷而已,她如今已是苍龙,还怕他不成?
长风融了玄铁之后坚不可摧,也能让九华用起来没什么顾及,不用害怕精纯的灵力附着在上面而不能承受。
那天雷好似只持续了一会儿,也好似很久,久到众人的眼睛都酸胀,忍不住闭了眼那雷劫才消失殆尽。
赵熙凌后退一步,方才踉跄一下便被人扶住:
“九华!”
张良声音中罕见地透着急切,赵熙凌能感受到他扶住自己的手有些颤抖。
她隔着衣袖拍拍他的指尖:“我没事。”
张良这才松一口气,收回手,站在她侧后,深怕她又像在韩国那日一样,一声不吭便往后栽。
“我有要事要与你们说。”
刚历了一劫,九华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倦。
“为了一个死人,你这样做,值得么?”
卫庄看着她慢慢走到面前,似乎有些不满。
赵熙凌越过他:“我这样是为了活着的人。”
她视线扫过红莲与张良,最后落到卫庄脸上,他们这些人,看着活得比谁都潇洒,实际上,却从没有放下过那些往事。
她有些累,找了个石头坐下调息。
卫庄知晓接下来的事情不该让太多人知道,隐蝠早在天雷之时便已经退下,见他支走白凤,赵熙凌才开口说道:
“一条龙一生会褪三次鳞片,第一次是幼生期结束的时候,第二次,是金丹末期修为最为稳定的时候,第三次便是飞升渡劫之后。”
“龙的幼生期很长……我还没过。”赵熙凌想起她刚化龙的时候奶声奶气的龙吟,耳根有些热。
卫庄显然想到了师妹吃壳的趣事,弯了下嘴角。
“但我早就步入了金丹后期,所以,已经换过一次鳞片了。”
“龙身上的鳞片是极为坚硬的,上古时代的大能,很多人,都想拥有一副龙鳞做成的铠甲,所以龙族才会没落,最终下届只剩下实力最为强大的一位,就是苍龙。”
“我用褪下的鳞片造了一柄剑,将身上最为坚硬的逆鳞炼做剑尖。”
卫庄忽然意识到什么,眼神微动。
接着赵熙凌说道:
“那把剑的名字,叫做逆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