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晴已然坐在了帅位上,这是她第一次成为真正的军事主官,不管表面多么镇定,心中还是有些发虚。作为参谋长在作战中,更多关注的是辅助方面,并不用对战役的主要方面负责。参谋、参谋也就是出主意参与谋划,一但作战计划完成,参谋长的职责就转入到监督和调整的位置上。对于战场临机变化,解开危局和应付突发情况,下一步战略方向,是军事主官的事情,作为参谋长承担的心理压力要小得多。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今天身为新一军军长,坐在军队主帅的位置上,身心承受的巨大压力,才让叶晴第一次有了沉重的感觉。人都说将心比心,此时的叶晴,明白了两件事。一件是,想到作为小姐身上承担着整个徽州军,现在承担着整个大宋,压力可想而知。第二件是,明白为什么军中将领,非常看重谁是他们的统帅。
叶晴没有亲自承担过军事指挥,无法切身体会这种感觉,参加大型军事会议的时候,冯彪这些高级将领,都是领兵独立作战。他们也会承受如此的压力,可是他们会谈笑风生,小姐作为最高指挥者,不管是多么的敌强我弱,不管面对什么危局,总是一副恬淡冷静的表情,一幅充满信心的神态。这样的行为,带给手下的是无比的信心,包括叶晴在内,都会觉得安全,从没想过打败仗的问题。徽州军的胜利,就建立在这样强大的信心基础之上。如今叶晴才知道:“指挥若定”不是说说那么简单,想做到真的很难。
想起临行前小姐的话:“叶晴,一个真正的战场指挥官,不是她有什么超人的智慧和如神一样的能力,战场的胜利,是众将官兵共同创造的,一个合格的统帅,他的作用是团结上下发挥每一个人的能动力。为一个共同的目标努力,并不是你个人很能,把你放到新附军的统帅位置上,你带着那样的军队能打胜仗吗?为什么同样的士兵,我们把他们变成徽州军,以后就有战斗力了呢?这就是军心,军心哪里来的?是统帅带给他们的,心是向心力,凝聚一切力量的来源,心本身是干不了任何事的,做事的是手脚,看东西的是眼睛,说话的是嘴。这些缺少了,只是残废,是不会影响生命的,但如果心脏受损,人是活不了的,而心脏被外在的身躯保护在中间,躯体承受了外在的伤害,心脏给躯体的是生命力。
在听到这番话的时候,叶晴能理解,但她不能体会。今天坐在这个位置,看着手下坐着的这十多位将领,叶晴真的有深深的体会,自己没有经验,但她可以学习,小姐的一言一行,是叶晴的好老师。
叶晴笑笑:“各位将军,今天这个会议有两个议题,第一个议题,是我要说的话,第二个议题,是作战计划,在谈作战计划之前我有几句话要说。”
听了叶晴略微有些紧张的声音,这几个师长都是静静的看着叶晴,每个人都没有说话,因为他们心里也没有底,四个主力师师长虽然资历浅,也只是当军官的资历浅,并不代表着资格也浅。钟远是蓝玫瑰的第二批亲传弟子,玫瑰山庄的老人,季青是六十四徒弟中所剩不多的几个人之一,一直承担徽州军训练任务,穆野是池州军出身,米顺阳要是算一算,是和刘星武同期同职位的人,高怀是当初,神龙四厢军中的统制官,卢沙武是中央军军长。
不归新一军管的,只有水师舰队司令陶继川和参谋长张水,但两个人一样资格老,他们能从叶晴的话里听出一丝紧张,他们也紧张,因为谁都明白,叶晴是三军总参谋长出身,在徽州军出名的冷美人,严肃认真,冷脸无情。但她没有亲临战场指挥的经验,军队统帅决定着军中的地位。一个没有军事实际指挥经验的统帅,让这些久经阵仗的将军们心里没底,听叶晴把军事计划放到第二位,而是有话要说,想的都是一个问题,那就是用权力建立自己的威严,所谓的新官上任三把火,也不过是严肃军纪,杀人立威而已。
叶晴淡淡一笑说道:“首先,我要说的就是,我没有亲自担任军事主官的经验,也从来没有亲自指挥战斗的经历,所以这一次渡江战役,不是我指挥你们,是向你们学习,也是你们在帮助我。第二点,在计划制定前,大家可以提出任何反对意见,我都会尽力的听取共同研究,但战役行动一旦开始,就必须贯彻执行到底。第三、新一军是在五大主力军当中抽出来的部队,也可以说是一个新的军,就像我们的番号一样,新一军,新的第一军,冯军长的是第一军,我们新一军应该不低于这个名字,成为徽州军新的第一军。怎么创造这个名字,是我们上下共同努力,让新一军成为徽州军五大主力军之后,第六个主力军,大家有没有信心?”
“有”十九个将领一起高声回答,所有的将领都没有想到,叶晴会这样说,简短的话把这些人的心拢在了一起,军人视荣誉为生命,为了维护名誉,不惜战死疆场。这样煽情的鼓动。当然会得到热烈的影响,再一点,没有能力不要紧,没有谁是天生的,最让人瞧不起反感的就是,自以为是的刚愎自用,狂傲并不是美德。
叶晴能坦然承认自己并没有实际统兵经验,能说出尽力听取大家的意见,表现了一个统帅应有的气度,让这些可以称为悍将的将领们好感大增,加上叶晴原来的职务和身后背影,这些话赢得了开会将领的认可。
会场中吃惊最大的是卢沙武,在卢沙武的印象中,叶晴就是一架机器,几年的相恋都没有注意到,但结婚后短短的时间,卢沙武的印象就是叶晴狂傲、刚硬,不通人情事故,不理解现实,典型的理想主义者。由失望转为厌烦,最后变成无情。有朱瑶的介入,终于移情别恋,这一次听了朱瑶的建议,组建了暂一师,把其它部队,以独团的形势编成,并没有上报,这让卢沙武有些心里发慌,作为军中将领,私藏军队隐藏不报,这个行为后果很严重,有谋逆反叛的嫌疑。
当上报之后,卢沙武有些后悔,徽州军的情报部并不是白给,张望在这方面比林南要强。自从林南被免职后,情报部更见实力增长,几乎是无孔不入,特别是对江北地区,力量在不断加强,很多高级将领都知道,小姐对情报部要求,不经过批准,严禁调查内部人员,也不许情报部有武装力量,对外的军情行动,由特战队执行,情报部只负责情报收集分析和调查。
这一类的规定,从一定程度上削弱了情报部的力量,让太多的人不明白,只有蓝玫瑰自己清楚。情报部门是双刃剑,有伤到自己的危险。一但控制不好,就是祸乱国家的部门。锦衣卫、军统局、克格勒,这些世界上的例证太多了,情报部弄不好,就会是恐怖组织的代名词,特别是在眼下,通讯和信息不发达的时候,更加难以控制,所以蓝玫瑰才这样规定。
就是有这些限制,张望的情报部还是能掌握大量的情报,卢沙武不知道自己的行为,一但被死忠于小姐的叶晴发现,会是什么后果。当时听朱瑶的这样上报,事后有些后悔,卢沙武是师长,他没有埋怨朱瑶。因为朱瑶并不懂这些,出主意也没说让卢沙武必须听,最后还是自己决定的。他打算经过几次战斗,用这些兵力补充损失,然后再把增加的兵力上报,就会既有战功,又把这件危险的事化解掉。
今天的叶晴,给卢沙武的是新奇和震撼,卢沙武并不认为,是叶晴见了一趟小姐就改变了。其实叶晴很有天赋,但是上升得太顺利,又升得太高,资历和心性都不够稳定,难免会浮躁,婚变让她第一次受到了挫折和打击,江北大别山经营失败,让叶晴痛定思痛,也深刻的反省了自己,再有这次返回临安,蓝玫瑰的语重心长。叶晴不但明白了很多道理,也同时心性稳定很多,说明白就一句话,走向成熟。
再加上,她刻意的以蓝玫瑰为榜样,照着去学习,当然会在短短的时间,表现截然不同,让卢沙武有不认识的感觉。
叶晴说道:“其它的我也不多说,我相信各位的能力和勇气,下面我们研究一下作战计划,让杨参谋长先说一下。”
杨慧云和叶晴正好相反,只是长相就让人舒服,圆圆的脸总是带着笑容,性格也是文静中透出亲切。徽州军内部的将领,都关注着这个叶晴和武清蝉之后崛起的第三个总参谋长,军中高级将领,私下都说过,谁能娶到杨慧云,一定生活幸福。
有叶晴的强势,并看不出杨慧云有什么特殊的能力,但是叶晴受伤离职,武清蝉牺牲,杨慧云迅速窜起,大宋控制区的稳定没有战事,更多的军事行动,是部队整编,军官调任,训练和换装,包括战术的训练。这些都是参谋部的工作,蓝玫瑰把精力投入到社会科学院身上。更加很少管参谋部的工作,杨慧云的才能被显现出来,总参的运行一直是高效而稳定。
这一次能做为新一军参谋长,参加渡江战役,杨慧云当然无比兴奋,用最快的速度组建了新一军参谋部,提前赶到建康协调陆续到达的四个师,同时通过水师给江北的两个师发布命令,在叶晴到来的时候,建康新一军已经进入轨道,这让叶晴感谢杨慧云的同时,从心里感激小姐,把最有力的参谋班子调给她,也同时能看出,小姐对这次战役的重视。
杨慧云站起来走到地图前,指着地图说道:“诸位将军,根据参谋部军情处的情报,蒙古大军,在长江北岸分为东、西两段防线,以荆湖北路的鄂州为分界点,在东段防线上有黄梅、安庆、滁州、扬州、南通这几个战略要点。在长江北岸,是以脱脱查干为元帅的江北防御大军,总兵力西起川中、巴蜀到长江入海口,共计有兵力四十五万。东段元帅色勒莫统兵二十一万,西段是脱脱查干自己负责兵力二十四万,由于大别山的军事行动,让蒙古方面警觉到我们准备过江,原来两淮荆襄的新附军北调,而从北方调过来,很多蒙古汉军和蒙古骑兵,即使蒙古汉军中的骑兵,也占有三分之一多,蒙古军的兵力正在得到加强。
参谋部制定的作战计划,是水师部队,首先消灭江北的水上力量,抢占登陆地点。掩护部队登陆,控制长江北岸部分地段稳定,把这一地区作为江北桥头堡。
根据作战计划,新一军的目标,是荆湖北路和淮南西路南部,也就是,从江州开始到扬州,这一段长江北岸地区,正式把这一地区和江南连接起来。
暂一师放弃殷城,退守霍山和舒城,暂二师把舒城防御交给暂一师,向潜山怀宁进攻。
第103师在当涂过江,向巢县进攻,兵力威逼庐州,向东和过江的106师相连接,109师在建康过江,攻占全椒进兵滁州向北,进攻威胁淮南和蚌埠,112师在镇江过江,逼近扬州,策应109师行动,掩护进攻滁州的侧翼安全。
虽然只有六个师,五万部队,但叶晴的计划够大胆的,竟然从上千里地的长江北岸登陆,和全面进攻也没什么区别。
最后叶晴说道:“陶司令,能否达到战役目的,还看水师的。蒙古军在长江北岸几个战略点上都有水军,如果大小战船集中,得有上万艘船,兵力十几万人,不可谓不强大。”
陶继川看了一眼张水,张水站起来说道:“水师的作战计划是这样的,镇江现在是水师第二舰队,大小战舰三百五十艘,在江州是水师第三舰队,战舰二百四十艘,在杭州湾是水师第三舰队,战船三百艘。第一舰队负责海上防御,无法参与长江北岸的登陆战,我们只有五百九十艘战舰,虽然蒙古战船数量庞大,但面对徽州水师根本不堪一击,他们只有据水寨坚守,所以想消灭蒙古水军,不是短时间能办到的,为了不影响大军渡江,水师调用了三千条民船,打算在长江北岸,远离蒙古水师的地方,送部队过江,抢滩登陆,引诱蒙古水师出击,在长江上消灭他们的水军。”
叶晴点点头说道:“有具体的登陆地点吗?”
张水点头说道:“一个地点在无为军的沈港,那里没有蒙古水军。另一个地点在星旬,那里地势开阔,利于兵力展开,又因为是沿江战,沙滩地区不利于骑兵行动,其它没有适合的地点,部队在四个点上渡江,时间要等一等,消灭水军后才行。”
叶晴说道:“其他将军什么意见?”
卢沙武说道:“叶军长,暂二师可以在陆地解决安庆水军营寨,只要水师配合就行。”
叶晴点点头。她明白卢沙武建功心切,也通过情报部,了解到卢沙武隐藏兵力没有上报。叶晴还是多少了解一些卢沙武的。小姐也说,卢沙武没有反叛之心,但不知道为什么,隐藏兵力不上报,这简直就是愚蠢的行为,以徽州军的情报系统,高怀的暂一师近在咫尺,能瞒得住吗?
就是想自立,也不用这样急吧?所以叶晴没有点破这个事,想看看卢沙武想干什么?如今听说,卢沙武想从陆地解决安庆水军,明白卢沙武还是急于立功,想用超出其它部队的兵力,来解决问题。如果从陆地方向解决安庆水军,以卢沙武隐瞒的兵力,完全可以从安庆东攻西进,完全平定大别山南侧,西到黄梅、宿松,东到无为这一段距离,这恐怕就是新一军,六个师当中功劳最大的。
如果卢沙武指挥的是徽州军,叶晴认为没问题,但是他的是新附军改造的部队,就是暂二师兵力多出一倍也不可能,一但暂二师向安庆进攻,色勒莫在庐州不会看着,必然全力进攻庐江和桐城,暂二师失去后面的力量,有可能失败。
叶晴故意说道:“卢师长,暂二师只有八千兵力,算上辎重队也不过万人,而安庆府就有上万兵力,长江安庆水军有一万多人,怀宁、太湖、潜山还有蒙古军上万,庐州色勒莫拥兵四万,这一地区总兵力达到了六万多人,你的勇气可嘉,但是太危险,还是按着参谋部的计划执行。迅速消灭舒州和太湖的蒙古军,不要让他们退回安庆,解决庐州以后,剩下安庆的蒙古军,他们除了撤出安庆没有出路,另外黄梅、宿州方向有脱脱查干的大军,也不会看着安庆失守。”
“这……”卢沙武一直认为,叶晴知道他隐藏的兵力,所以才让他的暂二师负责最长的一段江岸,根据叶晴的话来推断,叶晴并不知道暂二师的实际兵力,原来叶晴的目的,是暂时放过安庆,先解决庐州,他也不能说有这些兵力,因为隐瞒不报,说不清楚。无法反驳叶晴的话,对于叶晴的瞧不起,本能的又认为是压制自己立功。
叶晴说道:“根据水师的计划,103、106两个师,从沈港过江,展开各自的进攻。109、112两个师,从星旬渡江开始行动,水师的行动要快。大兵集聚建康和镇江,蒙古方面不可能不知道,一定调兵加强长江北岸的防御,因此三天后,开始渡江战役,暂一师和暂二师也同时行动。”
“是”众将答应一声,立正敬礼,离开帅帐,返回各自的部队。陶继川和张水返回江边的舰船上。
回到船上,陶继川说道:“张参谋长,看来你我得分开了,我带领第二舰队,掩护星旬的登陆,你带第三舰队,在沈港掩护登陆,这一次蒙古水师,必然是全力进攻,不可能不进攻,我担心蒙古新换上来的水师统制,会用伤亡换胜利一定小心。”
张水点头说道:“放心吧,我知道,长江上已经有过两次大战,第一次,是掩护李大人撤退。第二次是阻击阿术撤退,两次都出现这样的情况。”
陶继川听到张水明白,放下心来。张水动用水师在杭州湾登陆,私动兵力进京,虽然没有参与对京城官员的杀害,罪名被卢沙武承担,但是私自调兵,这一条,蓝玫瑰没杀张水,已经让他很感激了。张水并非糊涂的人,哪一个军中之帅,也不会允许手下私动军队,这样无法无天的风气,一但开头很难止住。本来冷静下来的张水,也想清楚了自己的结局。
让他没想到的是,蓝玫瑰承担了主使人的罪名,对卢沙武和张水的轻处,不但满朝文武以为是蓝玫瑰主使的,就连很多军中将领,也认为是蓝玫瑰主使同意的。只是两个人替蓝玫瑰背黑锅而已,大部分都没认为是两个人私调军队,蓝玫瑰替他们背黑锅。
蓝玫瑰和张水谈过之后,让张水差点没哭出来,他都不知道蓝玫瑰,一个小姑娘哪来的这么大肚量,蓝玫瑰只是告诉张水,她能理解他当时的心情,也不惜为他和卢沙武承担罪名,这样可以保住他们的命,希望不要有下一次,军法无情。这些江湖好汉出身的人,更多的是士为知己者死,张水对天发誓,一定忠于蓝玫瑰至死不渝。
哪一个当政者,不是为了自己的好名声牺牲下属,何况这些并非蓝玫瑰授意的,怎不叫张水肝脑涂地,名声对于一个女当政者尤其重要,蓝玫瑰不惜承担了,张水不知道卢沙武怎么想的,他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只有把自己这一条命交给蓝玫瑰。被降职出任水师参谋长,不但无怨言还感激涕零,尽心辅佐陶继川这个新战术水师司令,在两个人的努力下,徽州水师终于有战船一千艘了,水军官兵三万五千多人,今天就是,长江水师称霸长江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