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年九月,在窦太后的坚持下,郅都被判处死刑。汉景帝内心烦闷,临刑前一天,来到狱中看望郅都。
关押了两个多月后,郅都的情绪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每日里正襟危坐。看到汉景帝亲自来探望,郅都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命运,下跪道:“陛下待臣如此,臣死而无憾。”
汉景帝双手将郅都扶起,缓缓说道:“八年前,朕鬼迷心窍,误杀了忠臣晁错。如今,朕又要杀一个忠臣。郅都,你恨朕吗?”
“臣不恨。自为官以来,臣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也想过自己的最终结局。臣无愧于国,此生足矣。”郅都坚定道。
“你离开长安以后,长安的勋臣贵戚再度跋扈起来。对于下一任中尉,你有什么建议吗?”汉景帝早就对石建有所不满,只是心中一直没有合适的人选,故而有此一问。
郅都想了想道:“如果陛下实在没有合适的人选,臣可以推荐一个人。但此人私德有亏,可能难以服众。”
“谁?你说说看?”汉景帝饶有兴致。
“他是臣在济南时的都尉,宁成。”
“哦,这个人,朕听说过。不过坊间传言,此人不够廉洁。”
“陛下明鉴。臣在济南时,很多棘手之事都是他亲自处理的。如果陛下重用之后,他仍然不能克服自身的贪欲,那是他咎由自取,怪不得别人。”
“好,你说得有道理,用人当用其长。朕可以给他机会,剩下的全靠他自己了。”
说完,汉景帝拿过一杯酒,沉痛道:“朕不忍心看你伏尸长安,特赐你一杯酒,今夜上路吧。”
郅都接过那杯酒,一饮而尽,跪地道:“谢陛下隆恩。”
当天夜里,一代名将郅都死于长安狱中。得知郅都死亡的消息,周亚夫喟然长叹:“自毁长城矣!”
郅都被杀的消息传到边关后,将士无不寒心,匈奴人却好像打了一场胜仗,喜气洋洋。周灵心事已了,决意离开匈奴。
临别之时,武都公主拉住她的手大哭:“姐姐若是在汉朝过得不如意,可以回到匈奴。”
周灵淡淡道:“我虽报了杀夫之仇,心中并无喜悦。妹妹,我以后再也不会到匈奴了。”
武都公主略有些惊讶,随即也理解了她的心情。身为周亚夫的女儿,周灵继承了周氏家族的品性,忠贞刚烈。此番,她为了报夫仇,设计杀死了郅都,心中必定对汉朝存有愧疚之情。
为了确保周灵的安全,武都公主特意请求军臣单于派出五十名士兵护送。一路上,看着漫山遍野的牛羊和忙忙碌碌的匈奴人,周灵不禁有些伤感。也许,若干年后,他们又将和自己的同胞在战场上以命相搏吧。
靠近颓当城时,周灵让护送的匈奴士兵先行返回,南向跪拜,毅然拔出短刀捅向自己的心脏,当鲜血汩汩流出时,她在胸中默念:“父亲,对不起;大汉,对不起。不忠不孝女周灵,再无面目回到长安,就此告别。”
十月,汉景帝任命冯敬为雁门太守。冯敬,开国功臣冯无择之子,汉文帝时期曾短暂担任御史大夫,此番再度出山,已年届七十。
出发之前,汉景帝召见了冯敬,交代道:“你到了雁门之后,萧规曹随,不得擅自改动郅都立下的规矩。”
冯敬躬身道:“是,陛下。”
到了雁门之后,冯敬果然没有改弦更张,一切沿用郅都的方法。最初一年,雁门确实没有出现大的纰漏,匈奴束手无策。然而,一段时间之后,军纪开始涣散,冯敬已无心力严格约束部下,雁门防线每况愈下。
中元五年(公元前145年)的正月,得知平阳公主即将生产,王娡决定亲自前往探望。结婚三年,这是平阳公主和曹寿的第一个孩子,也是王娡第一次到平阳侯府。皇后大驾光临,曹家深感荣幸,提前几天将平阳侯府装饰一新。
一大早,平阳公主和曹寿站在侯府门前迎接。走下马车,看到平阳公主挺着个大肚子,王娡快步走上前,嗔怪道:“你怀有身孕,就不要随意走动了。”
平阳公主躬身道:“母后亲自前来,女儿出门迎接是应该的。”
王娡一把扶住平阳公主,吩咐道:“快,将公主扶进去。”这时,一个年约四十岁的中年妇人从人群中走出,从另一边扶住平阳公主,平阳公主自然而然的靠在她的身上。
王娡瞟了一眼,这位中年妇人虽已不再年轻,但可以看出曾经是个大美人。身为下人,她的眼神却淡定从容,不卑不亢,竟和母亲臧氏有几分相似之处,王娡不由得暗暗称奇。
进入内室后,那名妇人一直陪在平阳公主身边,王娡不由得问道:“这位是?”
平阳公主赶紧介绍道:“她是侯府安排伺候我坐月子的,大家都叫她卫媪。”
“哦,看起来挺干净。本宫问你,你是哪里人氏?夫君是什么人?有几个孩子?”王娡问卫媪道。
“回皇后。奴婢是长陵人氏,本姓李,因夫君姓卫,大家唤我卫媪。夫君原是侯府账房,十年前因病去世,现有四个儿子和三个女儿。”卫媪躬身道。
“好巧,本宫也是长陵人。平阳公主若能平安生产,本宫会重赏于你的。”
“谢皇后,奴婢必定全心全力侍奉公主。”
“好了,你先下去吧,我跟母亲有话要说。”平阳公主插话道,卫媪应声而出。
卫媪走后,平阳公主悄悄道:“母后,你有没有觉得这个卫媪和外祖母有几分相似之处?”
王娡点头道:“我第一眼看到她,就有这种感觉。也许,她的身上有很多故事吧。”
“母后有所不知。据曹寿说,卫媪本是平阳静侯的侍妾,平阳静侯去世后,她无处可去,嫁给了账房先生,生了一个儿子和三个女儿。账房先生去世后,卫媪先后和两个人私通,又生了三个儿子。”
王娡皱眉道:“如此品性的女人,侯府竟能容忍吗?”
“我刚开始也挺奇怪,后来才发觉,这个女人颇有才干,更让人惊讶的是,她的几个孩子竟个个人才出众,尤其是第三个女儿和第二个儿子,很多人都说贵不可言。第三个女儿我见过,年纪尚幼,却称得上国色天香,第二个儿子被送到了他父亲那里,听说名叫郑青。”
“不怕家门寒微,就怕呆儿败子,有了好苗子,光耀门楣自然是水到渠成。”王娡感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