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满口答应了此事,季海棠很快又以缺乏笔墨纸砚为名推三阻四起来。当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所有人都看的出季海棠是有意在为难沐寒霜,故意不想给她休书。
愤怒到青筋暴起的娄胜豪欲要出掌杀人之际,顾怀彦夺过蒙少牧手中的软剑以一道剑气将季海棠五指各自划了一道口子,随即又割断自己的衣袍递了过去:“现在都有了。”
这点小伤对于早已痛到麻木的季海棠来说根本就算不上什么,但他就是不想写。明知道沐寒霜可能会因此带着遗憾离世,他也不想写。
奈何蒙少牧接二连三的用软剑割在他的穴道上惹得他痛不欲生,想死又不能,再有不情愿也只得服从。
当顾怀彦捧着那封得来不易的休书递过去时,那一刻……不管是娄胜豪还是被他抱在怀中的沐寒霜,得到的都不只是感谢那么简单。
死死的将带着血腥味的休书握在手中,沐寒霜很是幸福的自嘴角弯起一抹微笑,美滋滋的抓住了娄胜豪的手臂:“咱们俩终于可以毫无牵绊的在一起了,再也没有什么能成为你我之间的阻碍。”
她的眼睛亮闪闪的甚是惹人爱怜,娄胜豪勉为其难的笑了笑,一抬手便将她的头埋进了自己怀中,温柔的摇晃着她越来越虚弱的身子,小声问道:“我带你离开这儿,好吗?”
脸上挂着微笑,沐寒霜很是吃力的点了点头:“你去哪儿,我都跟着你……一辈子不离也不弃。”
闻听此话,程饮涅快步上前触动机关为他们迎来了最后一抹光明,当大门缓缓开启的时候,这对苦命鸳鸯的身影也逐渐由此消失。
只是由季海棠身边经过时,娄胜豪一动也不动的停留了不少时候,眼神中写满了哀怨,杀气异常浓厚。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沐寒霜在怀中之故,娄胜豪没有直接要他性命,却也用凛冽如刃的眼神将他吓了个半死。
深知自己无法安慰好友却将心比心的感受到了他心尖上的无法言说的痛,顾怀彦毫不犹豫的从身后拔出了惊鸿斩,快速且勇猛的挥出了“逐影连环斩”。
伴随着一道道白光,众人眼睁睁看着季海棠的身体犹如炸弹一样“砰”的一声炸裂开来,没有任何哀嚎声,细小的尸块就这样四处飞溅开来。
除了被蒙少牧扯下来的那只断臂以外,在没有其他可以证明季海棠存在过的痕迹。
重新将惊鸿斩收回身后,顾怀彦从容不迫的追逐着娄胜豪的足迹走了出去,就那样远远的跟在他身后。
娄胜豪抱着沐寒霜离开了销金窝,一步步朝着亭心湖而去,沐寒霜轻声问道:“你还爱我吗?”
“别问!”娄胜豪只是冷冷的甩给她两个字,泪水却在下一刻滴到了女孩儿的手上。
沐寒霜笑吟吟的点了个头,抬手便向他脸上摸去,却被娄胜豪本能的躲开了:“我不想让你看见我悲伤的眼泪……”
知道自己死在顷刻,沐寒霜柔声问道:“你爱过别的女孩儿吗?比如姬姑娘这类的女孩儿?”
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憋回了眼泪,娄胜豪很是认真的给出了回答:“我娄胜豪这辈子只对一个女人动过情,就是我在亭心湖遇见的那个。”
忘却了身上的伤口,沐寒霜笑的很是甜蜜:“她叫小霜儿,对吗?”
“对!我叫她小霜儿,她叫我月郎。”娄胜豪回答的很是笃定,眼神中满满都是对怀中女子的偏爱与不舍。
感受到血液在一点点流失,沐寒霜复又问道:“如果你的小霜儿离开了,你以后怎么办?”
鲜血一滴滴由自己的指缝落到地上,娄胜豪强忍着悲痛,答道:“我若动情、动心,一定是真情、真心……当她离开的时候,我一定做不到自在洒脱。这辈子都不会再去爱别人,因为我的心早就随着她一起去了。”
停顿了一小会儿,娄胜豪笑着补充道:“但我不会萎靡不振,回到中原以后我还是那个让人闻风丧胆的幽冥帝尊。我会重新拾起心中的信仰,与各路武林豪侠争夺这个天下,直至成为武林至尊为止!”
“如此,我便放心了。”沐寒霜很是满意的合上了眼睛,重重的喘了两口气,泪水再次滑落:“我多希望你从来没有爱过我,不爱便不会伤心……”
“我爱你,我愿意为你伤心。”
没有片刻的迟疑,娄胜豪狠下决心一般自口中说出了这句话。可惜,沐寒霜早在这之前便没了气息,紧握在手上的休书也不知随风飘到了何处。
“小霜儿,小霜儿……你听到我的话了吗?”问完这句话,无声的泪水突然滑落。
远跟在二人身后的顾怀彦只看到一个男人踉踉跄跄的抱着自己女人,走在那条看上去似乎没有尽头的小路上。
男人难以置信的望着怀中的女人怒吼了一声,因为无法压抑的悲伤痛苦而边走边哭。更让顾怀彦难受的是这个男人没有声嘶力竭的痛哭,这副模样反倒越发看得人揪心。
好不容易走到亭心湖的时候,娄胜豪缓缓将沐寒霜的尸体放到了树下,继而又倔强的扬起头望向了天空:“吾乃幽冥帝尊,没有任何人、任何事可以打倒我!”
话虽如此,他还是在徒手挖坟的时候红了眼眶,一眨眼便是豆大的眼泪,就连顾怀彦递过来的惊鸿斩都被他婉言所拒。
顾怀彦没有勉强,而是选择静静伫立在他身侧。
亭心湖旁边的土地不算坚硬,娄胜豪的双手还是渐渐有了伤痕,殷红的鲜血混合着泥土侵蚀着他的心。
“小霜儿虽不是倾国倾城的美貌佳人,但喜欢她的人绝对不止我一个。本来少不更事的她却在遇见我以后接连遭遇不幸。如果不是因为她对我情深义重,便不会惨遭毒手,更不会死在我怀中。”
娄胜豪每个字都被顾怀彦听的清清楚楚,可是他却未做任何回应,或许这种无声的陪伴才是娄胜豪此刻最需要的吧!
当顾怀彦第二次拔出惊鸿斩的时候,一棵粗壮的树木便被拦腰斩断。顾怀彦还是没有说话,只是安静的坐到地上以惊鸿斩做刻刀划了不少的木屑出来。
两个人静静无言各自做着手中的活计,偶尔抬头看看对方也没有半个字说出口。
当娄胜豪好不容易才为沐寒霜“建造”好栖身之所的时候,顾怀彦恰到好处的将木头做的墓碑递了过去。
“我爱你,我爱你啊……”一遍又一遍重复着这三个字,娄胜豪催动真气以指力在墓碑上工整的刻下了“我愛你”三个字。
墓碑上面虽然沾染着血迹,却同样镌刻着他的深情。
销金窝中的卧房中,季一凡以新主人的身份遣散了所有的兵士,并将季海棠许给他们的金钱以双倍分量赠出。
诺大的卧房中瞬间变的空荡起来,除了季一凡偶尔会为逝去的季海棠露出一抹悲伤的神色,大多数人不是冷漠便是觉得他死有余辜。
一把火将那只断臂燃烧殆尽后,蒙少牧举着火把走到了季一凡身前,轻声安慰道:“善恶到头终于有报,多行不义必自毙……季海棠如今的下场纯属自找,你又何必为他忧伤?”
此时,程饮涅突然朝着他伸出了手:“既然你懂得这个道理,是否应该将不属于你的东西还回来呢?”
蒙少牧知道他言语中所指为何物,季海棠的下场也算是给他敲了一个警钟。但一想到自己此行目的他便不由得向后退去,并下意识的将握剑的手藏在了身后。
程饮涅倒也没有为难他,只是摇着头笑了笑:“看起来,少牧兄貌似还是没有堪破个中道理……”
以程饮涅的武功,想要从一个人手中抢东西根本不是什么难事,但他清楚的知道蒙少牧并非大奸大恶之人,故而没有在众人面前给他难堪。
本来对他好感全无的叶枕梨,也因为他曾出手帮助沐寒霜而对他另眼相待,于是她也没有急着讨回自己的软剑。
犹豫了许久,蒙少牧几乎腆着脸走到了程饮涅跟前:“城主大人,能不能将这柄剑留给我?”
话才说出口,感到自己问错人的蒙少牧再次走到了叶枕梨跟前,满脸歉意的抱了一拳:“叶老板,对不起!请你原谅我的自私。”
叶枕梨没有讨要软剑,只是用狐疑的目光盯着他看去:“你为什么非要我的软剑不可?你看上去也不像被金钱迷失心智的人。”
蒙少牧始终没有给出回答,紧皱着眉头一动不动的伫立在原地,隐忍下全是纠结与无奈,时不时的还会有叹息声从他口中传出。
自他这里得不到回答,叶枕梨只好前去向程饮涅讨教:“阿湦,你知道其中缘由吗?”
“或许他并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别人。”思虑了片刻,程饮涅缓缓垂下了眼睑,淡淡的从口中吐出了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