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茶围
    “支那风物丛书”第五编《支那之卖笑》中，第七章“打茶围”项下，有这几句话：“在支那称打茶围为应酬朋友。凡接待朋友知己，先到饭馆小酌，其次引往戏馆，最后打茶围。‘吃饭听戏逛窑子’这一句话是支那招待友人的宪法。住在支那，要和支那人交际，关于这三件事非用心学习不可。如不能精通吃饭听戏逛窑子三者，便不得称为真的支那通。”
    著者是在北京的真“支那通”，所说的话当然不会有错，而且就是我自己平心观察，也不能不承认中国社会上情形的确如此。然而事实上也还有一小部分并不钦遵这个“宪法”的人，这些人在社会当然很少势力，或者还是一种被视为“化外”的人。但是在真能觇国者决不是可以忽视的东西。外国的支那通大抵有一个通病，他们只知道背几句经书，或者能够打躬作揖的与富贵人应酬，便算满足，决不能了解少数智识界的非传统的新倾向，也不能知道多数农民的真正传统的民族思想。他们所珍重的只是一些都市上的浮薄的现象，这实在是很可惜——虽然也是难怪的事。
    照支那通的看法去看日本，我觉得中国排日派的话都不能算错，因为日本社会上的现象，的确是充满着帝国主义的色彩。但是我们不能完全同意，不能同西洋的日本通一样以武士道与艺妓为日本唯一的国粹；我们固然看见军警与自警团的残暴，甘粕大尉与上杉博士的风颠，国粹党与大东文化学院的背谬，但我们也知道还有“纵横俱乐部”所指斥为“鼓吹淫荡享乐，破坏人伦道德”的软文士，与“污辱国史蠹毒国家”的社会主义者，所以对于举世视为仇国的日本仍不禁抱有亲近的好感。倘若日本上下都是有田音松一流的人，虽然恐怕已经过了半数，——我相信国民的感情早已全体恶化了。我们不想把有田音松代表日本国民，那支那通却还是在大官遗少间求中国的代表，不能不说是残念之至。
    * 刊一九二四年二月十八日《晨报副刊》，署名荆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