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冤哉达尔文
    冤哉达尔文
    “自十九世纪以来,最有力的学说是达尔文的进化论,凡是讲政治经济的都抱着侵掠主义,欧洲大战就是达尔文的进化论造出来的。他讲的是生存竞争,这次欧战伏尸百万,流血千里,欧人才觉悟人类的进化不是竞争,乘时而生的有克鲁泡金的互助论,于是他们才知道人类的进化乃是互助,而中国几千年来的伦理就是讲的互助。”(见《学灯》六卷二册)
    中国人以达尔文为“这次欧战”的祸首,由来久矣,今又经江南某教授证实,更是铁案如山不可动了。但是据我看来,达尔文实在是冤枉的,不得不替他来说一句公话。查达尔文的《物种由来》出板于一八五九年即清文宗咸丰九年,的确在欧战之前,然而后于拿破仑者已五十年了:“拿皇”虽好读书,焉得达氏学说而读之,得侵掠主义而抱之乎?今姑舍夷狄而言华夏,唐僖宗时黄巢之乱,明毅宗时张献忠李自成之乱,大约也可以算是“伏尸百万流血千里”的大杀戮了,但其一在达尔文九百八十年前,其一亦二百二十年;即退一步而说,“发逆”肇乱在清宣宗道光三十年,也比达尔文要早十年,不知他们都受了什么“学说”的影响。达尔文即使不幸生在欧战之前,可以加上一个煽乱的罪名,但前面的例如不能证明都是由于某学说之煽惑,就不能单责达尔文一人。这个道理很是简单,实在有如二二得四,现在却还要人来说明,真是连说明的人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了。
    复次,关于克鲁泡金我也要替他声明一下。某教授说他的学说在欧战后“乘时而生”,其实他决不是这样干投机事业的人,他的《互助论》最初登在杂志上,单行出书在一九〇二年,即清德宗光绪二十八年,岁次壬寅,欧战之十二年前而为各国“互助”的联军入京之二年后也。为生存竞争的互助实在是极平常的事,不值得大惊小怪的吵闹,至于道听途说把它弄得颠倒错乱,尤其是不必了。我相信人类的行为不是轻易容易改变的,圣道不能使它变好,邪说也不能使它变坏,——只是有一件,奴隶的学者借了什么学说,去替不合理的传统制度或思想作辩护,那却是很可憎恶的事。
    * 刊一九二四年二月二十五日《晨报副刊》,署名荆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