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文旧戏”
    北京的“白话新戏”被警察厅禁止了。老爷们做的事一定是不会错的；何况还有那篇打官话的告示已经把理由说的异常明白呢。没有白话新戏，于风化上当然大大的有好处，只是缺少了一种娱乐不免觉得有点寂寞。想求风化与娱乐两全，实在是不容易，除了那什么乾伶坤伶的国粹戏以外。但我却侥幸想到了一种方法，现在提出来要请大家赞助推行，于中国的艺术与道德的发达上一定很有影响。这是什么呢？便是那“古文旧戏”。
    古文旧戏的做法，仍在四方的戏台上，由戏子扮演四书五经的故事，仍用震天价响的锣鼓伴奏，但是，——这一点极重要，——一切唱白都绝对严密地依照经书本文；例如《学而》一剧，孔子出场，高唱“学而时习之”等六句，随即进去，幕下。或者更复杂一点，更热闹一点，可演《梁惠王》一剧，由外扮梁惠王，（孟子当然是净，）放开喉咙吆喝道，“叟～～，不远千～～里而来——”云云，殊有戏剧的趣味。考王国维先生的《宋元戏曲史》，这种扮演圣贤的戏原是古已有之，现在如重复振兴，正有合于保存国粹之意；而且中华民国不久或将依据宪法，通令尊经，古文旧戏寄圣道于游艺之中，有益于世道人心至非浅鲜：即使其裨益风化的程度不能在刘喜奎梅兰芳以上，但总决非白话新戏可比，尽有提倡推行的价值也明矣。世有好德如好色之君子，当不河汉斯言。
    警察厅既然禁止了于社会无益的白话新戏，那么赞助于社会有益的古文旧戏当然也是他们责无旁贷义不容辞的事了。除请政府对于创始人援照新发明或年过九十岁的例褒奖外，应请警察署对于“古文旧戏园”特别加料保护，逐日挨户通告本日有古文旧戏，劝谕住民去看，或者按照三丁抽一之例，每三户出一人前往恭听，以重艺术而正道德。其实我决不希罕一点褒奖，只是为正风化起见，不惜心思发明这一种新把戏，倘若有仁人君子愿意捐资去办，我情愿把这个条陈奉送，放弃板权，——却有一层，我昨天晚上去吃一个朋友的喜酒，多喝了几杯，头脑有点胡涂了，讲的话或者不很清楚也未可知，要请原谅才好。
    * 刊一九二四年三月二十日《晨报副刊》，署名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