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故与复辟
    三月二十一日《时事新报》的“教育界”上，有一篇《澄衷中学校长曹慕管致学生杂志主撰杨贤江书》，显出老先生又急又气暴跳如雷的神气，是近来妙文之一。据该校长说，“吾校注重国故本校主之遗嘱而然也”。而且办学的目的在于使学生能够升学于“号称东南学府”设有成仁主义的国学院之东大，所以关于这一点我不想再加以议论。但是对于曹校长的文章，我忍不住要说一句话，因为它有点儿欠通的地方。
    曹校长的吾校是不授白话的，他的大文自然是古文，而且自然也就难懂，至少在我们不“受”古文的人看来觉得异致，虽然勉强可以悟出大意。但是，看到这一节，却使人连悟性也无所肆其技了。其文曰：
    “一注重国故与主张复辟尽有鸿沟岂无畛域（就文论文，也是名文，然僭注）君顾混为一谈真天下奇谈哉迩来少年作者不尚理论惯用罪名加之人身以此见长适露其短诚不料君亦蹈此覆辙也仆虽无似十五年来民间运动复辟徽号始出君赐以此见诬于我无损仆于足下徒觉可怜而不可气也呵呵”
    查杨先生原文只批评“国文会考”出些策论题目是《国文教育上的复辟行为》，并未说澄衷校长是宗社党，不知上边的话从何而来。难道他老先生竟会把这十个字解作“曹某意图复辟”的意思么？不是这样解，则上边的话没有来源；若是这样解，那么我们的这位老乡亲的国文程度实在太差了。就常识上说，堂堂中学校长决不会连一句白话都看不懂，然而证据具在。我不得不暂且假定一个欠通二字的批语。
    或有为曹校长辩者曰，该校既“不授白话”，则不懂白话可以说是当然的事。但是那十个字中，除却一个“的”字外，其馀全与文言相同，在“研究国学目的何在方法若何窃敢自比于老马”的曹老先生不应该不懂；如若不懂，不独不能再比于老马，抑亦有背校主的遗嘱了。或又说曰，该校宗旨系在养成能够“升学于东大”之学生，而该东南学府的最高机关“国学院”本有先例，诵古人之言而不懂今人之文，那么这回曹校长之不懂国语，岂不适足以表明衣钵真传，保证该校毕业生必能升学，升而至于国学院乎？如是，则学校之目的达，校长之责任尽矣，有何可非议之有。是言也，吾无间然。
    曹先生文中又力斥现在“庸妄人之教授性欲小说《金瓶梅》《红楼梦》盗贼小说《水浒》科举小说《儒林外史》”，我更无暇再作感想，（因为此刻已是十二点了，）但觉得这一句话很有趣味，不忍任其湮没，特为表而出之，以供要作小说分类表者之参考。
    三月二十四日夜，南城之南。
    * 刊一九二四年三月二十九日《晨报副刊》，署名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