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宽容问题
屈武先生:
你这信里的问题与舒新城先生的《不宽容又怎样》那里所说,是同一的,我当初觉得难于回答,只直接复了舒先生一封信,在通信上没有加案语,现在又承问起,我恐怕也没有满意的答复可以给你。我们此刻的反抗只能限于言语文字,如没有效验,实在没有什么别的方法。倘若有实力,我想也可以用,——不过这岂不是痴人说梦么?在现在的社会里,一个人如不是把“人气”减少以至于无,就不会得到什么实力或高位,即使是关于教育文化的事情。我只是就理论上说,不妨用强力反抗,只要这力是你自己的。唉,我终于变为托尔斯泰的叛徒了。
反抗专制的性道德是我所想做的事情。但是我此刻也不想唱高调,因为现在还早得很呢。现在中国人还是野蛮,起手第一步是要叫他先学一点文明:军人单管打仗,不要来干涉道德;两性事件悉照通行法律处办;废止人口卖买;……弄得有点人样子了,再来讲别的。然而做到这样也就不容易,倒底,中国有没有这一天还是疑问哩!在我们看来做到这样才可以有点希望,可以再讲别的改革。你看这是多么渺茫的事?
你知道近来中国复古的空气十分浓厚么?知道章士钊的“大虫”运动居然吸引了许多新新旧旧老老少少的伙计,中华教育改进社在太原开会已通过了“中华学校宜及时提倡孔道培养国民品性以遏乱源而巩国基案”么?这些人都是七师师长八师师长的朋友呵。
八月二十三日 周作人
* 刊一九二五年八月三十一日《语丝》第四十二期,原文中屈武来信未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