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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北大学之宣战
    华北大学之宣战
    近来阅北京报纸,最使我们注意者有两件事,即李景林与华北大学之宣战是也。现在只论华北之宣战,因为我颇具有议论这件事情之资格也。何以言之?
    一,我是前华北教员,自民国十二年九月至十四年六月。
    二,我是北大教员,而华北的许多创办人原来也是北大的人。我记得最初方砖厂有一个补习学校,是北大出身的人所办,后来变成大学,至今还奉蔡孑民君为校长,华大要人中有三四人也还是北大的人。
    三,我是浙江人,华北要人中我知道也有四个是浙——不但江而且是东——人,阿拉是真同乡。
    四,我不是国民党,自然更不是研究系,也并不是什么社什么派。我不是教育界的帝国主义者,也未必是无产阶级,虽然章孤桐总长给我的考语里有擅名阅阀四个字,不过他的命令时有黠者伪造,所以这也难以信用了。
    总计上文所说,我实在有批评这回力争宗人府事件的资格,即使未必能讲公平(我实际上不相信有这么一件东西)的话,也总可以说出一两句切要的话罢。不幸我是反对章士钊的,所以不免有些偏见,与恭维章士钊的诸位意见不能相同,这是预先要请大家原谅的。
    华北力争宗人府,其唯一的根据是正式经教育部内务部批准拨给他们。但我记得报上曾经登过一件新闻,内务部警察厅要把清室善后委员会所管的产业收归己有,委员会不答应,闹了好久未曾解决,那么这宗人府是否可由内务部作主批拨,正是疑问。我们且不问北大是否早向委员会租定,即上面一端,已可见华北之所根据者其实很少根据。我看华北当局似乎绝对承认这些公产是不应归委员会管而该由内部警厅支配的。这当然可以成一面的理由。但事实上这管辖问题还未解决之前,只凭了这个根据跳骂宣战,不大妥当。据华北说已用法律解决,那么由原告华北校长蔡元培提起诉讼,自然会由被告北大校长蔡元培出来辩解,用不着我们多话,以上只是我个人自以为最平正的——在别人看来或者正是极偏激的话罢了。
    华北当局通电中,有如不得直当自行报部解散,以免非法干涉之惨的话,我觉得这未免有点可笑。这样“匹夫匹妇自经于沟渎”的态度,是很要不得的,正如一个人说因为同人家打架失败,便要到那家门口去上吊。这在个人已经太是婆妈气了,出诸以教养青年为职志的大学更不见得适宜。或者这只是作文,作檄文时的套语,并不是真要实行的预约,也未可知,不过即使如此,这种言不由衷的滥套也就尽够讨厌了。
    私立大学的确很是重要的,因为在它那里思想可以自由些,活泼些,正足针砭官学普通所有的那种暮气官气。然而在中国百事颠倒,这一件也不是例外,私立大学大都反而更驯良些,这是很妙的事。今年章士钊事件发生,国立六校钤口结舌,虽然我不以然,也还情有可原,京津各私大却更进一步,大上呈文,恭维执政与总长之英断,学风真整顿的好,……喔,喔,我至今还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什么话。我尝叹息,章士钊一上台,毁了多少人格,校格,真是关系世道人心不小,与这个相较那些禁止五七纪念,诬蔑女师大学生,以至金佛郎赚钱,都还是小节了。我与华北当局的好些人有“某籍某系”之雅,所以敢进忠告,不怕又有什么流言说我“挑剔风潮”:我劝华北第一收回了那种可笑的吓人的短见,第二保持私立大学所应有的独立与尊严。或者即使章士钊自己办学校,也未始不可存在,但我的偏见总觉得他是“代表无耻”(借用胡适之君给彭允彝的评语),因此并觉得凡恭维他或为他所恭维的一切都是不行。在为章士钊辩护的人们中间,只有张崧年君一人我对于他没有什么蒂芥,因为他声明是与行严很有私交的。话又说远了,现在总括一句,华北今日对于北大之强硬与昔日对于段章之谦恭我均不能了解,希望华北当局能够变更态度。
    这篇文章我本不想在别人的报章上发表,唯《语丝》五七已经排成,下一期出版又须在十日之后,所以借《京副》馀幅早日发表,其文责全由笔者负担。十二月十日夜。
    伏园兄:
    对不起,请借一只角落,登载这篇文章,想诸位乡亲和同砚当不怪你也。
    十一日 作人
    * 刊一九二五年十二月十二日《京报副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