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闲话(五)
我不是文人,更不是诗人,所以写文章绝不讲究,只是随意乱涂,但也有一点规矩,便是在文句上竭力求能表出我的真意,在意见上始终设想预备给自己的子女们去看。
我的思想大抵颇旧,有些还很有点车旁军的气味,如我同“夷罟”玄同兄说过,像《忆》那样的诗集应当刻木板,而且板心要小,纸张要大。——我们这些年已不惑,曾做过八股文的人,那里会有什么新思想呢?然而却也有人,大半还是青年,说我的思想是“过激”。这固然未必然,也未必不然。在我的陈年思想中,比较地新一点的东西只有几道严复先生起首介绍进来的所谓天演论,不过我因此而喜读芬阑威斯忒玛克教授(westermarck)的《道德观念之起源与发达》,觉得世界上没有天经地义,道德常是因时地而变迁的。这虽然似乎有点新,其实也极是平常的事,据我看来只是文明国的儿童所应知道的常识之一小部分。我作文章,大抵就只发表多少关于这个常识的意见,说给青年男女听听,自己的子女当然在内,而且或者更是首先听到。不说违心之论,不说自己不愿意子女们知道的话,这是我的文例,至于思想之新旧平激都不成什么问题,因为这不是自己作得主的。
* 刊一九二六年四月十九日《语丝》第七十五期,署名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