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玉金把刘志国打发走后,就走到山洞口在把门关好后回头看春燕的时候,见春燕的左手正握着一把剪子,用敌视的目光瞅着包玉金问:“你是不是把刘志国打发走后想对我下手?我告诉你,我宁死也不能让你打如意的算盘。”
包玉金想,他连刘志国的名字都知道了,看起来他俩已经沟通了,就说:“看起来,你把你的遭遇都跟刘志国说了?”
春燕说:“我对他说没说啥不是你的事,你不要管,我再向你说一遍,你要对我唐春燕咋的,我唐春燕的死就在你的面前。”
包玉金说:“你不用说,春燕……”
包玉金的话马上就被春燕打断,说:“你别嘴抹蜜,别春燕春燕的,我有姓,你要在‘春燕’的前面加个‘唐’字。我叫唐春燕。”
包玉金说:“对,应该叫唐春燕,唐春燕,这一天的遭遇一定很疲劳了,咱们就睡觉吧。”
春燕说:“谁跟你‘咱们’?”
包玉金想,看起来,语言在此时此刻已经没用了,只能用行动证明一切吧,于是就在山洞口,把刘志国早晨拆掉的铺又搭好,然后把刘志国用过的行李铺上。
春燕见没有最低现在没有像刘志国想的那样,他没有把铺并在一起而是单独地在洞口里睡了,春燕在暗暗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后也就躺下了。
包玉金躺在刘志国的铺上不由得又想起刘志国方才说的“咱们初次在‘一线天’相见”的话,由此包玉金想起了他和刘志国在‘一线天’初次相见的情景。
包玉金离开黑大庙的第二年,也就是民国三十一年,也是一个秋天,包玉金又回到了黑大庙。目的是加入哈斯巴根的绺子,他牵着一年前哈斯巴根给他的“蒙古青”,沿着一年前他和哈斯巴根去哈斯巴根行营的五角枫林里幽深的小路上来到了哈斯巴根的行营地。眼前的景象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的,复生又枯黄的秋草下还残存被野火摧残的痕迹,看起来一年前这里已经着过野火。为什么要着火呢?难道哈斯巴根没去成蛤蟆沟?还是去了蛤蟆沟把行营烧掉了呢?包玉金想到这里,决定去“搏克”旅店弄个明白。
包玉金再到了“搏克”旅店门前的时候,眼前的破败的景象更是使包玉金没有想到的,原来朱红大门上的漆,已经脱落的斑斑驳驳,由于门板离开了原来的位子,从门缝向院里望去,院里的一切就一览无余了:房子的前廊下,除了有扯网的蜘蛛,还有倒挂的蝙蝠,更为凄凉的是院里在生满了荒草里还有一座孤坟。包玉金看到这一切心里正在困惑的时候,突然从身后传来一句“先生”的呼唤。包玉金回头望去,原来是那女人沿着胡同走来,到了包玉金跟前说,你从街上拐进这个胡同,我就认出你了。
包玉金忙问,我走这一年多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怎么这个样子了?那女人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也开个小旅店,到我的小旅店去吧。包玉金听了那女人的话,只是瞅了那女人一眼,犹豫着没有吱声。那女人说,先生你放心,一年前的秋天我是做了对你不应该做的事情,可是那不是我的本意,你到了我的小店后,我把事情的前后一起告诉你。包玉金想了想,终于回了那女人一句“好吧”。
包玉金跟那女人走进了临街的一家小旅店,那女人把包玉金让进一间搭着只能两个人住的床的房间里。那女人的脸上仍然带着热情说,先生你一定很饿了吧,我给你整点吃的,吃完了我再从头给你讲你要听的事情。反正今天你就得住在这里。
包玉金迟疑了一下说,我不饿。那女人说,先生你放心我是正经做生意的人,绝对不能像“搏克”旅店那样对待你。
包玉金的眼里消失了迟疑的目光。说句“那就谢谢了”。那女人回给包玉金歉疚的一笑,走出了房间。
晚上那女人把旅店的事忙完,就走进了包玉金的房间问,饭菜不知先生吃的可口不可口?包玉金说,出门在外的人填饱肚子就行。没有那么多说道。那女人说,那我就给你讲事情吧。包玉金说,好吧。那女人就说起了那件事情。
我不是这里的人,这是你知道的,我是満族人,在旗,皇亲,是奉天人。是张作霖大帅在皇姑屯被日本人炸死的那一年,我来到科尔沁草原,找我下嫁到科尔沁草原蒙古人的姑姑的。我怎么也没有想到科尔草原这么大,管王爷就有十几个,先到前郭尔罗斯王府,又到科右后旗,最后到了科右中旗黑大庙科尔沁王府这个地方,当我住进当时在这里开的唯一的一家小旅店,也就是我现在的这个小旅店,店主人是雷镇石夫妇俩。由于我多日的奔波,再加在奉天相续死去父母双亲的悲伤,还有找不到姑姑的心情的急切,到了这里就病倒了,我当时虽然身无分文,可是雷镇石不但没赶我走,还请先生给我治病,待我病好后,他埋怨我说看你这个来找姑姑的也不把姑姑的详细地址整好,然后说,反正你也没有亲人了,姑姑又找不到,就在我这里给我帮忙吧,我不光供你吃住,还给你工钱。我说,谁知父母得的是不能说话的那种病,姑姑在科尔沁草原还是我小时听到的呢。我又说,我不要工钱,你让我吃住就行。雷镇石说,那不行。就那样我就住在这个小旅店里给雷镇石帮忙。
前年冬天的一日,科尔沁王府的两个人把一个右腿挂了花的人抬进了小旅店。跟在后面的是王府管家,他说,这是特木尔王爷的表哥,在你们这里养伤。雷镇石哪敢不答应,只好把那个人留下了。那个人留下后常常有人来看他,看他的人都管他叫游爷,别看游爷右腿上的伤化了脓,可是他还是花心不死,进了小店第一眼就相中了雷镇石的老婆,每日侍候他的只有雷镇石的老婆一人,在游爷右腿上的伤还没好的时候,两人就勾搭上了,有一回他两正干那种事的时候,雷镇石闯进去了,游爷从雷镇石老婆的身上爬起来,走到雷镇石的面前,就左右开弓的煽起雷镇石的嘴巴。雷镇石虽然满肚子的愤怒,可是游爷是特木尔的表哥,再加雷镇石看到来看游爷的人都是满身的匪气,也只连怒都不敢怒,就别说言了,就准备从房间退出去。可是游爷却不允许,说,你赶上了就得把腰弯下去站在那里等我们把事干完才能走。游爷说完就又重新趴在雷镇石老婆的身上,雷镇石只能弯腰站在地上等。
等游爷和雷镇石的老婆把那种事干完,游爷对雷镇石说,别看我干的是你的老婆,可是今后你不能碰她一下。为了把你的老婆和眼前我的女人区分开,我得给她起个金花的名字,再有你今后的腰不能在直起来,要让你今后记住这件事我得给你起个“弯腰”的名字。
从那以后,雷镇石的老婆就叫金花了,雷镇石就叫弯腰了。雷镇石的腰每日一刻都不能直起来,生怕他直起来让游爷看见自己挨耳光。
游爷的腿完全还之后,就又对金花说,这个旅店太小,还说,开在街面上显眼的地方能挣几个钱,也没有外快可捞,不如开在一个偏僻的地方。靠捞外快发财。金花问,外快咋捞?游爷说,开在背旮旯的地方,让那个干杂活的女人上街去拉客,从客人身上讹钱。金花说,是个招。
雷镇石在金花的指示下,就把事情跟我说了,当时我没答应。雷镇石很为难,我一看雷镇石那个样子,心也就软了,觉得要不答应他太对不住他的救命之恩了,也就答应了他。雷镇石还真不是讹诈人的人。他见我答应帮他的忙,就把这个小店给了我,后来他们就搬进了你去过的那个院子,“搏克”的名字是游爷起的,就干起游爷说的那种外快,你也不被捞过吗?
去年秋天,游爷领人去了北山里,不多日,先是五角枫林里起了火,烧了行营,后来又发现金花被勒死在屋里。雷镇石也不知去了哪里。半个月后游爷从北山里回来了,在棺材铺里买了一口上好的红木棺材,把金花入殓了。就埋在“搏克”旅店的院里,一边给金花烧纸,一边陪着金花呆了七天七夜,后来就走了,那杀人放火的也不知谁干的,有人说是雷镇石干的,我觉得他不能,他不光是个胆小的人,还是个恋旧情的人,就是金花和游爷那样,他还是对金花那样的疼爱,也有人说,是被游爷讹诈的人干得,也有人说,是游爷在黑道上仇人干的,反正是一团乱麻,没有头绪。
包玉金在那女人的小店住了一夜之后,就告别了那女人,按着哈斯巴根给他留下的《路线图》一直往北走。一日来到图上所说的,崖顶有五只蛤蟆的蛤蟆沟,走进了“一线天”。
在包玉金从崖缝走出去观察的时候,突然传来“是捅子捅?还是摇子摇?”的问的土匪黑话。包玉金明白,这黑话的意思是让从外地来的人嘴里说出是入伙还是来办事。于是就马上向问话的方向哈哈腰说,老虎吃人,狐狸吃鸡,我是一匹草原上的野狼,你说我是捅还是摇?
包玉金的话刚落,就从崖上跳下两个人来,一个三十多手拿弓箭,一个十四五岁,满脸稚气。拿弓箭的人对十四五岁的人说,刘志国,你把他的眼睛用黑布蒙上。刘志国瞅了包玉金一眼说,你就委屈一下吧,这是绺子的规矩。包玉金说,咱们就按规矩办,可是,不过……
刘志国打断了包玉金的话说,你有再多的“可是,不过,”在我们的头王二狗跟前,也得按规矩办,站在刘志国旁边手持弓箭的人,就是刘志国的头王二狗。王二狗听了说,我王二狗向来都是用一颗忠心对待寨主。包玉金从怀里把一年前,在五角枫林里和哈斯巴根结为安答时哈斯巴根赠送的那块公狍子髀骨玉坠递给了王二狗说,你把这个东西给哈斯巴根大哥送去,他一看就明白。
王二狗把公狍子髀骨玉坠接过来瞅了瞅,还是用不容置疑的口吻对刘志国说,在二寨主没确认之前还是把他的眼睛蒙上。
刘志国按着王二狗的吩咐,用黑布把包玉金的眼睛蒙上了,王二狗用手又摸了摸黑布,是不是系得紧。说了一句“还中”,才走。
包玉金听王二狗的脚步声远去了就对刘志国说,我实在不适应眼前一团黑,有点头昏,求求你把黑布给我解开透透光明。刘志国说,我给你解开可以,不过你的答应我一件事。包玉金说,你说吧,什么事?刘志国说,我看你就是哈斯巴根二寨主给留着大寨主位子坐的那个人,你当了大寨主后,我给你当勤务兼护卫。包玉金说,我要不是你说的那个人呢?刘志国说,这点眼力我还是有的,你就说答应不答应吧?包玉金想这个小家伙还真不错,是护卫勤务的材料,聪明又单纯,让他在自己身边不会存在什么危险,于是说,我答应你,你把黑布给我解开吧。
刘志国把包玉金眼睛上的黑布解下后,又过了煮一顿小米饭的工夫,就听到了人没到声先到哈斯巴根说的“是包老弟吧”。包玉金马上回了一句“大哥”。哈斯巴根问,是不是还用黑布蒙着包老弟的眼睛呢?包玉金说,这是规矩。哈斯巴根说,在包老弟面前啥规矩都不是规矩了.小不点还不快给我解开?刘志国说,我猜到了是二当家的包老弟,我早解开了。哈斯巴根说,还是小不点知道我的心情,这个王二狗,你这样对待我包老弟,你看我咋收拾你。
哈斯巴根说着话,就拉起包玉金的手说,到底把你盼来了,咱们去议事厅吧,大寨主那个披着熊皮的椅子还给你留着呢。都一年多了。说着就朝着议事厅走去。
王二狗和刘志国刚要往“一线天”暗堡走的时候,包玉金对哈斯巴根说,大哥,你让我当大寨主这份差事我就不推辞了,我有一件事得向大哥说。哈斯巴根说,说吧,啥一件两件的,几件都行。包玉金指着刘志国说,把他给我当护卫兼勤务吧。哈斯巴根说,我包老弟真有眼力,一见面就相中了小不点。说真的,我面前要是没有和我出生入死的田占山,我早就让小不点给我当护卫兼勤务了,好,就让小不点给你当护卫兼勤务。哈斯巴根说着就对刘志国说,小不点,不用去“一线天”暗堡了,给大当家的当护卫兼勤务。王二狗很不是心思的问,我这少一个人咋整?哈斯巴根说,就让姜不辣来吧,他我知道,从阴山土长城里一直跟我到这里,就是脾气有点古怪,想给他当点啥,他不当,要不也来不到你这里“一线天”你的名下。王二狗说,那得让他早点来。哈斯巴根说,中,回去我就对一分寨的炮头马武说。
哈斯巴根说的议事厅,是坐落在林间一片平草地上的坐北朝南的一座“木克楞”,他们到了“木克楞”跟前,哈斯巴根就推门直入。包玉金也跟了进去。
晚上,在“木克楞”里举行了有各分寨水箱、炮头以上的大小头目参加的烤全袍子,喝整罈子酒的宴会。从屋顶垂吊下的八个捻儿朝着四面八方八个四个捻小灯的大的灯下面放着的长桌周围坐满了人,哈斯巴根让田占山和刘志国把各个头目的酒碗倒满了酒,然后说,今天在这个用狼油点的八个捻儿朝着四面八方八个小灯的大灯下面说事,那就是说,我等了一年的,说的话能近通三江远通四海八面来风天地照应的大寨主到底等来了,那就是我的安答我的包老弟。从今天起我的包老弟就是我们蛤蟆沟山寨的大寨主,就为这个也得让我们盛火烧子的碗碗底朝天三回。说完他率先干了三碗酒。
大家也干了三碗酒。
就在这时,阿思冷站起来说,咱们这绺子的大寨主在阴山就有了,那就是上天派下来的哈斯巴根天使。这一年虽然说大寨主的位子一直空着,可是实际二寨主一直就是大寨主,这回大寨主的位置真的坐上了人,事情就不那么简单了,这回得问问天。
哈斯巴根听了,一把把沾在脸上黑胡子上的酒星子撸掉说,还舍近求远干啥,我就是上天派下来的使臣,我就代替上天,我说的话就是上天的话……
包玉金想到这里山洞的门被“咚,咚咚”地敲了三下。包玉金知道是刘志国来了,于是就把怀表掏出来看了看,才半夜多一点。包玉金瞅了春燕一眼,春燕也睁开了眼睛,望着山洞的门。包玉金说:“唐春燕,赶快起来把我的铺并到你睡的床边去。”
春燕问:“并上干啥?”
包玉金说:“你没听到有人敲门吗?”
春燕问:“你知道是谁敲门了?”
包玉金说:“是刘志国。”
春燕问:“你咋知道是刘志国?”
包玉金刚要回答春燕的话,山洞的门又按方才的方式“咚,咚咚”被敲了三下。包玉金说:“这就是我和刘志国规定的敲门方式,别人谁都不知道。”
春燕问:“你和刘志国都有这样的秘密,那,这事你还瞒他干啥?”
包玉金说:“这里的事慢慢地你就知道了,快帮我忙吧。”
春燕帮了包玉金的忙,将铺和床并好.包玉金对春燕说:“唐春燕你还是钻进被窝里去睡吧。”
这回春燕没有说啥,就按包玉金说的办了,钻进了被窝。
包玉金走到了山洞口,就把山洞的门闩拉开了,在外面的刘志国裹着一股冷风走进山洞。
包玉金问:“你咋来的这么早,刚过午夜。”
刘志国瞅了一眼和床并在一起的铺,说:“我是怕大炮头冻着,给大炮头生炉子来了,原来都是我给大炮头生炉子,我不在谁给大炮头添炉子,我得尽我的保护大炮头,侍候大炮头的责任。”刘志国说着就向炉子走去。把炉子盖拉开后,往里扔了几块带松树油子的柈子,炉子在一阵憋闷之后,突然冒出一股烟然后就发出“嗡嗡”的响声。
包玉金说:“刘志国明天你不用来的这么早,很影响我们的睡眠。”
刘志国没有吱声又把炉盖拉开,又往里扔了两块柈子。
包玉金很无奈,只好向他经常看书坐的日本军用的简易的书桌旁边的日本军用的椅子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