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缺少腕带的牝猴牌女表
    好吧,择日不如撞日,就现在!
    记得这位姓廖的老钟表匠最喜欢就着酱鸡爪子灌点二锅头,不妨投其所好,上他维修店里拜访的时候稍两斤虎皮凤爪,两瓶平民版二锅头。老头子见了,保准高兴,心情倍儿棒,办事自然会更上心些,省得让人家觉得他萧某人年纪轻轻功利心太强,爱摆无事不登三宝殿的谱儿。
    直到驾车驶入离廖老头子坐镇的钟表维修店不远处那一刻,萧飒沓仍在反复琢磨着周无疆托阿花婆连同破表一并捎给自己的那句谜样的遗言:如果哪吒在,没有原稿也无妨,起决定作用的是时间。
    之前不止一次仔细推敲过这句话的所指,哪吒和原稿都好说,哪吒指代他萧某人,原稿大约是说《大神之门》。
    真正让人费解的在“时间”两个字上。假如说时间指的不是流淌在空间中抽象的维度变化和世界万物的新陈代谢,那极有可能和这块三根指针都被拿掉的空表盘子脱不了瓜葛,要不然还是先考虑把遗失的指针全给找到了?
    可这谈何容易,周无疆逝者长已矣不说,三根细如牛毛的指针,上哪儿寻去,问谁要去,简直是痴人说梦!
    哎,菩萨保佑,但愿这件事千万别向海底捞针的局面发展啊……
    廖老头子的维修店小得可怜,貌似只是从临街的商住两用楼一间更大的底商店铺边上切出来的一条五米见深两米见宽的小巷子。
    跟小巷子唯一的区别在于,这家小店有卷帘门,然后卷帘门把三面没安窗户、挂满奇形怪状钟表的三堵墙结合成一个完整的凹室。
    别看这个条状的凹室不甚起眼,却有一个响亮的名字——时间轴。没错,钟表总是跟时间挂的上勾的,至于“轴”字嘛,与其说是五金领域的轴承,不如解释成与立体坐标系和四维空间有关的高科技术语更为恰当些。
    这间凹室的当家人,也就是廖老头子,据说手艺是祖传的,早些时候也曾颠沛流离过,但始终没放弃过老本行,是个兢兢业业干了大半辈子钟表匠的老手艺人了。找他修表的客人,多半都慕名而来,老客带新客也是司空见惯的事儿。
    凡是让这个留山羊胡子眼神强似小年轻的老头子修过手表的人都不得不承认,老人家确实是个实在人,不仅手艺好,而且价格公道,说话不云山雾罩,干活不坑蒙拐骗,把手表交给他,心里踏实!
    当萧飒沓把在街边熟食店里买的鸡爪子,以及在小卖部里买的两瓶绿色瓶身的二锅头交到廖老头子手上时,老人家皱巴巴的脸上顿时乐开了花,弯成两条缝的眼睛透出发自内心的高兴,热情地招呼小伙子快坐下,快坐下。
    萧飒沓了解廖老头子的性格,比较喜欢直来直去,有事儿说事儿。于是没有更多地跟对方寒暄,而是开门见山地说明了来意,直接把那块没有表盘子的破表从黑色旅行包侧边的一个小布格里取出来,毕恭毕敬地递到老人家手里头。
    “哟,这表都残成这副模样啦,怪教人心疼的呢。”老爷子小心翼翼地紧紧用骨瘦如柴的手指棍儿钳住表,翻来覆去地认真打量了一番,“我说小伙子,这东西,你是从哪里搞到手的?”
    “廖师傅,听你的口气,这块表,要不是被人破坏成现在这个样子的话,该不是大有来头,值钱的吧?”萧飒沓反手按了按额头,“名牌,也许有收藏价值?”
    不料廖老头子垂下擎着表盘子的手,微微摇了摇头。
    “什么意思?难道是我理解错了?不是名牌,没有收藏价值,压根儿就不值钱吗?”萧飒沓深感意外,刚才还略显兴奋的脸上,表情顷刻间变得有点僵硬,心头一沉,担心多半是自己剃头挑子一头热。
    “我的意思是,你可以直接把表从我这里拿走,带出店,左转,然后直走二十米。”廖老头子摆出一副令人捉摸不透又异常自信的神色,然而他给出的暗示又把萧飒沓敏感的神经重新给撩了起来。
    “您是让我出店左转,直走二十米?”萧飒沓在头脑中拼命搜索着对方提示的方位有何独特的标志性建筑后,猛然记起那里似乎有家开张不久的典当行,不免又有些心神荡漾起来,几乎断定捏在廖老头子指关节之间那个破表盘子是件差点被忽视的宝贝!周无疆煞费苦心地让人转交到他萧某人手上,说明这里面果然具有十分重大的意义。不禁脱口而出道:“那应该是一家典当行啊,不过您老人家叫我带着表去典当行,不就等于告诉我说,这块表……”
    “这块表,一文不值。”就在廖老头满是褶皱的脸上似乎刚要拼凑出一种似笑非笑的荒诞表情的瞬间,这位博览群表的老匠人又老练地压抑住了,虽说“一文不值”四个字轻描淡写地从他的嘴里说出来,却犹如一颗古旧的重磅炸弹轰在萧飒沓那张明显被吊着胃口的俊俏脸庞上,很快浮现出不知所措的烦闷。
    “一文不值?那您干嘛还让我带它去典当行?”萧飒沓满眼无辜地盯着对方。
    “出店左转,直走二十米,右手边是你说的典当行没错,但我想要指给你看的东西其实是在左手边。”廖老头子欲言又止地将表盘子交还给萧飒沓,“对,左手边,放着一个绿漆的垃圾桶,□□形状的,口子开得老大老大。如果你不是个恋旧的人,大可以把这块表直接投进它的嘴里去,然后若无其事地离开。”
    “听您老的意思,好像是在拐着弯儿地劝我把表扔掉?”萧飒沓满脸狐疑地从廖老头子手里接过被断定一文不值的破烂玩意儿,小心翼翼地凑到唇边做了个吹灰的动作,尽管那上面并没粘上任何肉眼可见的尘埃,“那可不行啊,廖师傅,实不相瞒,这东西是一位已经不在人世的老同学特意留给我的遗物,就这样随随便便丢弃的话,心里有点儿不落忍。”
    “你同学应该是个相当幽默的人吧,临了临了还不忘和你逗闷子玩?”廖老头子嗓子眼里发出沙哑的两声“呵呵”,然后不紧不慢地从坐着的靠背木椅上站起来,“不过幸好你还算是个念旧的人,没叫旁人给看轻。看在你念旧的份儿上,我今天就破例回家一趟,去取一样跟它有点渊源的物件给你瞅瞅。忘了从前跟你聊起过没有,我住西边的豆干胡同,往返只消花上十来分钟,你现在好好帮我看店,我去去就回!”
    廖老头子把话撂下,不等来客表态,便自顾自迈腿朝店门外走去。
    “辛苦廖师傅了,麻烦您老特地跑一趟!”对于廖老头子的主动请缨,萧飒沓是求之不得,心说没准能有意外收获。于是连忙起身跟在后边,目送对方一路往西走进一条两侧都是小商贩的甬道,三拐两拐见不到人影后,才重新折回店内。
    利用独自看店的机会,禁不住四处打望,观摩起老人家经手的各式钟表来,时而被闪着宝石光芒的别致女表所吸引,时而关注固定在墙面上的老式挂钟,嘴里还不时自言自语发出感叹。
    表里镶嵌的红色石头,是红玛瑙还是红水晶呢?咳咳,真假都不重要,只要不是dimu的碎片就好!……记得过去也曾见过模样类似的老式挂钟,一到整点,伴随表盘顶部雕花小门左右自动弹开,总会有一羽珐琅花纹的小知更鸟探出身子叽叽喳喳地吟唱不同调子的小曲儿。眼前这座小鸟挂钟的报时装置,时至今日还派不派得上用场呢,这可真不好说。……
    胡思乱想之际,廖老头子竟然阔步流星地迈进了店门,前后花费不足一刻钟。
    只见在这位精神矍铄的老人的手上,比先前多了一只拳头大小的首饰盒子,泛着淡淡的亮黄色,像是金银合金的质地,表面镶满各式各样的宝石碎粒,颗颗形状各异,在白炽灯的照耀下折射出流光溢彩,共同烘托出首饰盒子考究的做工。
    萧飒沓正疑心这位老先生是不是预备向自己展示某件极品收藏,却见对方在深吁一口气后,从盒子里轻轻捻出一块没配表带的裸表,微笑着递到他的跟前,继而气定神闲地揭晓了谜底:“你见到的这块表,是我老伴儿生前佩戴过的东西,如今人不在了,我把它留在身边,权当做个念想。说来也巧,恰好跟你今天带过来的表盘子一样,牝猴牌女表,限量版的。”
    “牝猴牌?”萧飒沓头一回听说有这个牌子的手表,甚至连廖老头子口中“牝猴”两个字到底该怎么写都不清楚。
    “牝鸡司晨的‘牝’,猴子的‘猴’,当时都习惯叫做母猴子表呢。”廖老头子像是看透了小伙子的心事,直白地给出了解释。
    “原来是这两个字啊,母猴子,听上去觉着怪神秘的。”萧飒沓诚惶诚恐地接过手表,心说也对,牝是雌性的意思,牝猴当然是指母猴子了。刚想说“怪俗气的”,但唯恐因直言不讳而亵渎逝者,无端惹老先生不痛快,于是临时改了口。
    “虽说名字有点扎耳,但这家国内企业生产的手表,质量方面倒是一直不赖,”廖老头子正色道,“就拿这款1999年推出的国产限量版女表来说吧,自动上弦,红宝石镜面,玫瑰金表壳,钛金指针,铐式18k金手镯腕带,即便是现在,这样的组合对于你们年轻人常说的女性奢侈品消费群体而言,仍然具有相当的感召力,更何况是放到20年前了,当时统共投向市场了200块,结果不到半天就抢购一空了。”
    国产手表?萧飒沓将目光从廖老头子的宝贝移开,重新转向自己手里周无疆留下的破表盘子上,内心隐隐集聚了些许暴殄天物的憾意:这块想当初贵妇们趋之若鹜的限量版名表,居然被人糟蹋成眼前这幅尊容,情何以堪不说,最后连指针都给摘除掉了,为什么要做到这个份儿上呢?
    红宝石镜面,钛金指针都不消失不见,唯独玫瑰金表壳依旧透过陈年氧化的乌涂感,顽强地显示出真金不怕岁月错的惨淡光华。对了,除了这些部件外,貌似没见到廖老头子口中那副配套的金手镯腕带啊!